第二十二天上(1月3号,周五)
经过,没有终点,没有边界。潘帕斯草得名于南美洲的潘帕斯地区,潘帕斯的意思是没有树木的草原。”
加文轻轻停顿,我接话,“玛蒂尔达可能是想说,无限延展的,没有边界的空间,好比一片没有树木的草原。”
他点点头。“生命让宇宙拥有了停栖的边界。没想到玛蒂尔达是这么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加文见我惊讶的表情,接着说道,“玛蒂尔达是一个装置艺术家,她常有展览,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有时间一起去看看。”说罢他停顿一下,扑哧笑出了声。
“槿,我以为我们会先聊聊天气,食物,或者讨论我们两个专业交叉的公共课程。”
糟糕,我忘记和他寒暄了。加文补充道,“对了,我的朋友大概八点左右会来我家开派对,你想一起吗。”
话音未落,突然想起来自己准备了柚子酒作为礼物,我连忙把酒拿出来,“哦,对了,这是给你的一份礼物。谢谢你能当我的德语老师。”
加文喜悦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的朋友们大概八点才到。你别太介意,我准备了一点吃的,我们可以一起喝掉它。”他指指这瓶酒。
我摆摆手,哪有送别人礼物自己喝掉的道理。“真的很开心认识你,这个酒,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分享吧。”
我咧了咧嘴,露出一排门牙。“那你想喝点什么。”他摇了摇酒瓶。
“喝点茶怎么样。”跟着加文走进右侧那扇有玫瑰荆棘花纹装饰的门,便是厨房。这个厨房很小,一个两人坐的小桌子,一个布满了冰箱贴的三门冰箱,转角处一面是灶台,一面是水池,雕花橱柜挂在墙上,脚下是复杂织纹的地毯。
我们两个人离得很近很近。他转过身去准备热茶,室内的灯光让他的头发变成金茶色,闪闪发光的。这个房间里充满了让人暖意洋洋的事物。
“对了,你的面试怎么样。我记得你说过你正在面试的公司的组长是德国人?”加文把茶盏放在我手边,肉桂的香气扑鼻而来。
“面试通过了,我下周就开始实习了。”我把手捂在茶盏边上,杯子上起伏不平的装饰安抚着我的紧张。我正在与自己撒下的谎言对质。
“祝贺你,我真心替你感到开心。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快乐的笑容挂在加文的脸上,我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替我开心。他端着另一杯茶,坐到对面。
“是一家烟草公司。”离得这样近,我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我低下头盯着茶杯沿,“叫菲利浦莫瑞斯,他们在为无烟化的环境努力,研发了一些传统烟草的代替产品,有一个针对零售商的数字平台。我会去维护和改进这个数字平台。他们有一些品牌,比如说万宝路,L&M,以及一些北欧各国当地的品牌,一些口含烟等等。”
加文边听边点头,“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全球最大的烟草生产商了吧。我是说,除了中国以外。菲利浦莫瑞斯在中国有业务吗?”
我摇摇头,“基本没有业务吧。在中国,烟草是由国家烟草局供销的。在中国烟草局找到工作可不简单。所以我对菲利普莫里斯很好奇,不知道烟草行业是怎么面对数字化的。”
“看来你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的声音婉转传来,似有所指。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似有所问的眼睛,“是,我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很好奇。”
“为什么好奇呢,我是说,什么样的人会让你感到好奇呢。”
加文的问题透着一股清澈见底的真诚,就像一道冷冽透亮的水流,浇在我轻抚燥热的表皮上。
我不想草率地回答这个问题。我微笑着试欲启齿,然又踟蹰。
“强大的人会让我好奇。”我慕强的习惯由来已久,我的好友为此备受折磨。我那些不经意间的暗中要求或是不满,经常令人不适。
这是一个真实的答案,但我笃定这不是一个好的答案。于是我立刻补充道,“但现在,破碎的人让我好奇。”加文的嘴巴很干燥,他用茶水抿了抿唇。加文肯定听出来了我的意有所指。
沉默一刻,他没有答话,既是没有决定前进。加文要是能听到我的心声,我的好奇已经充满了我的脑袋,马上便要脱口而出,我的理智在尽其所能地把好关卡。
我好奇为什么你的眼底常常带有疏离的忧郁,我也好奇为什么在这样忧愁的底色上,你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丝丝欣荣。我好奇,你那些明媚的,枯郁的,一闪而过的转念。
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矛盾,而又是什么,让我陷入这份好奇中,答案让我瘙痒难忍,但我绝不能开口问。我需要你自己开口告诉我。告诉我吧,加文,我在等待你的回应。
“但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不是吗?你一个人来到欧洲求学,凭借自己的努力找到了实习,你一定很聪明也很努力。不不,作为一个异乡人,你一定比大多数这里的人都努力。你应该在这里差不多半年了,你觉得斯德哥尔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