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天下(1月3号,周五)
不自觉地,我开始构筑自己的想法,我的长篇大论即将展开。
“刚来斯德哥尔摩的时候,我对于所有事情的期待都很高。甚至潜意识里有些崇拜,崇拜这里的知识,崇拜这里的氛围。”
“我后来发现,自己对于外界有太多的误解。我的意思是,哪里都有优秀的人,哪里都有坏的人,哪里都有善良的人。来到这里半年多,我几乎没有和瑞典本地人在课程作业中组过队。更不必说和他们成为朋友。”
“前几个月,我一直认为这是瑞典人排外。但是我错了,即使我去了北京,去了一个人山人海的夜店,真正能够和我起舞,发展成为朋友的人能有几个呢?这和国籍或者是地域有什么关系呢。”
“当我带着倾斜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件事情,每一件都会变成误解,变成对自尊或者自信的挑战。所以我觉得,斯德哥尔摩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但是在这里,我发现交朋友是一件难事。”
加文给我的茶杯里添了些茶,“你的感觉是无比真实的。我也有一样的感觉。我来自德国,来到斯德哥尔摩之前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交朋友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你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对的圈子,一些聊得来的人。”
“确实如此,最重要的是,一些聊得来的人。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开放,充满善意,愿意如此坦诚地聊天。”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意大利的电影里,常有吸烟的镜头。《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莫妮卡拿出香烟,风情万种,所有的男人围绕着她想要为她点烟。没有人质疑烟草的出现,因为烟是风格的一部分。”
“而面试我的组长告诉我,在北欧,很多人会买衣服特别的手套,揣在衣服内测的兜里。这手套有着特殊的用途。抽卷烟的人,在抽完烟之后,害怕自己手上沾上了烟味,就会带着这个手套吸烟。”
“在这里,抽卷烟的人是工人阶级,被人看到了会被瞧不起。与此同时,很多人对于二手烟的危害也心知肚明,为了不干扰到别人,也会带手套。”
“总而言之,吸烟,不是什么风情万种,绅士翩翩的事。可你知道吗,在中国,香烟是表达礼节的象征。比如你要去你的女朋友家里见她的父亲母亲,那就得带上烟酒。虽然说这有一些历史遗留的文化背景问题。”
加文点点头,“鸦片战争,对吗。”
“是的,鸦片战争。所以我的意思是,就单单拿对待烟草的态度来讲,不同地区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所有的差异,都与语境和文化相关。”
“我的成长,或是你的成长也一样。不是吗?我们的文化,让我们不同。所以我们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行为,或者是我们有相同的想法行为,但背后却是不同的故事。”
今晚我说的话太多了,细想来,我鲜少与人长篇大论。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啰嗦。我可不想给他一个闲舌的印象。更何况说得越多,误解的可能性便会越多,语意错位的可能性便会越大。
加文和我也不过见过寥寥几面,如此高谈阔论,我还没有来得及确认我们有没有最基本的共识。我的坦诚完全来自于直觉里盲目的信任。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端起手里的茶杯,拂去热气,喝了两大口。加文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我喝完茶再抬起头来瞧他。他似乎是看透了我心里那点揣度,他的陈词一个字一个字落在我的眼中,给我继续讲述的自信。
他说,“那你能不能多讲讲些你的事。我想知道。”
我很普通,没有什么特长。但明明这般贫瘠无所长处的我,好想把自己直接剖解给他看看,或许会引起他对某些方面的好奇。这样全面莽撞的剖析目的单纯,我的动机源于一种当下回答问题的渴望。
回应他,满足他,取悦他的渴望。
他肯定很清楚他的言语对于我的效用,我不再受自己的主导,而是即将任他摆布。我所有即时丰富的回馈都在说明这一点。于是不由自主的,仿佛被下了迷魂汤一般,我的自我开始应激陈述。
“我很悲观。不是说我很消极,相反的,我对待大多数事物都是积极的。我的悲观来自于一种对于宿命的无奈同情。”
“既定的事情一定会发生,我深信这个宇宙中神以某种形式存在。所以我所追求的,是我一定会追求的,我会失去的,是我本来就会失去的。世界上多的是于事无补的努力。明明缘起性空,但我又总是对人抱有期待。”
“你知道孔子和庄子吗。有学者形容庄子,是面冷心热,说他虽知无用,但心肠挂住,虽是同情但终不会下手,是冷眼看穿。我的学问比不上庄子,但这一点上,我似乎和他很像。”
我莽撞的剖析充满了堆叠拼凑的漏洞,引用不知出处,前后语境脱节。我的迫不及待让我显得笨拙吃力,可当时的我顾不上加文是不是知道道家儒学。
冥冥之中,我就是确信他听得懂。凭他偶尔提眼的几秒凝望,凭他安静听我讲话的微妙神态,凭他双手送于我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