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元月二十三日,秦氏在湔州城东门外相国寺进行法事,为亡者超度,蔚珍郡主代滇侯主持。
这一日天气晴好,绵延了多日的风雪止了,因这一场盛大的法事,数里之外可闻念经木鱼声,慈悲而柔和。
秦怀璧跪在蒲团上,素衣白裳,轻声默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念珠在指尖一粒粒的滚落,周而复始,身边萦绕着白檀木淡淡的香味……
“……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
不知时光走了几何,这地狱般的七日时间,她头一次感到平静下来。
“郡主。”随侍跨进殿门,俯下身道,“一灯大师刚刚禅定出关。”
秦怀璧将最后一段念完,方才提着裙裾站起来,“请人通传,就说我想见一见大师。”
一灯大师的方丈院,却是在相国寺后的碧玺山上,那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少有人,积雪未化,松枝满地,两侧又是竹影丛丛,清静之极。
走了一炷香时间,方才见到黑瓦白墙的小院。
秦怀璧整理衣衫,轻轻叩响了木门。
“郡主请进。”
偌大的一间居室里,空荡冷清,只在中央放置了两个蒲团,一灯大师面壁坐着,只露给她一个穿着僧衣的干瘦背影。
秦怀璧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礼,方才盘膝坐在蒲团上。
父亲生前与一灯大师是好友,常来此处下棋参禅,或许当日,父亲也在此处这般坐着……
秦怀璧心口一酸,又强自忍住,忽听大师开口说道:“郡主的名讳,是唤作怀璧吧?”
“是。”
“你出生后,侯爷很是高兴,与我商讨取什么名字方才合衬。”
秦怀璧安静听着。
“怀璧与梓,必恭敬止……”大师叹息道,“侯爷那时说,愿你始终记得这片故土。”
秦怀璧只觉得自己眼间渐渐泛起了水泽,她自然知道父亲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含义,也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许……
秦怀璧深深吸了口气,这一趟,她是专程来请教大师的。
“大师,有一件事,我始终困惑无解,大我与小我,皆是爱……又该如何取舍呢?”
“这一场人生的漫漫长路,无人可代替你走完。”大师轻声叹息道,“郡主,要如何取舍,你心中已有偏向了。”
秦怀璧心跳漏了一拍,怔怔想着,她真的已有偏向了么?
“只是这一路艰难……”一灯大师顿了顿,“爱不得,生别离……世间的两大苦,郡主,你当真想清楚了么?非意志坚定者,只怕走不到尽头啊。”
她低着头,并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门口,有些恍惚道:“大师,为何……这世上人人都这般苦?”
这一句并非问句,更似感叹,她也没有听到大师的回答,只是轻轻带上门下山。
山路行到一半,身后丛林中有窸窣声响,秦怀璧听得分明,脚步顿了顿,对随侍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眼看他们走远,她才转过身,望着那片竹林,修长的身影缓步而出。
谢育生依旧是一身黑袍,一根碧玉簪子插在发髻间,从满是碧色的竹林中出来时,身形修长,只是神容略带了些憔悴与落寞。
秦怀璧静静看着他,心尖的地方,似是被轻轻刺了刺,渗出了一滴血,又渐渐湮灭了。
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将她鬓间的那朵白花扶正,只轻声唤她名字:“怀璧。”
声音带了微哑,可见这些日子,他也过得不好。
秦怀璧避开了他的手,目光淡淡垂落在地上。
他的手有些失落地落下来,良久,只闻竹林叶子唰唰拂过,如同雨声。
“怀璧,跟我走吧。”他慢声道,声音轻柔,“我不是羡王,你也不是郡主,我们去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阿窦呢?阿窦怎么办?”她的声音苦涩。
“阿窦也接走……天下之大,要找能容身的地方,总是有的。”他跨上一步,扶着她的肩膀,迫着她抬起头,“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就远离庙堂,再也不用如现在这般受人掣肘。”
“谢育生,能去哪里呢?”她怔怔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你是靖康朝的羡王、骠骑大将军,你要带着我私奔,又能去哪里?”
他热切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你答应,去哪里,如何去,我自然能安排妥当。”
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激动,谢育生略略调整了片刻,“土木关的守将是我旧部,当能放我们出关,在塞外呆上两年,你若想念关内,咱们还能再回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去江南,或者回这里,找个地方隐居下来。”
秦怀璧今日一身素白,眉眼亦显得温婉,可是淡得近乎没有颜色的唇,却一字一句地吐出:“你可以不做羡王,可我不能不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