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

“左屠耆王的大部已至南阳，距永宁不过三日行程。”城墙之上，红秀正在和陆元洮低声商讨，“速度比我们想的还要快些。”

正说着便见到谢育生上来了，脸色沉沉，径直道：“有件事我忘记吩咐你们，遣一支马术精的骑兵队，将还未入城的流民尽快护送进来，守城的士兵，统统换成外乡的，离此地越远越好。”

陆元洮轻轻蹙了蹙眉，“这是为何？”

“匈奴人攻城，首先便是驱使附近搜罗而来的平民百姓来哭城，若是守将心软放他们入城，则借机攻克城池，若是守将坚持不开城门，那么第一批射上城墙的弩箭上，串的便是那些百姓的人头。”

红秀这些年不知打过多少硬仗，闻言脸色微变，咬牙切齿道：“那来不及入城的百姓呢？”

“总会有人被抓住。”陆元洮平静道，“也算是这些人命中劫数。”

红秀匆匆领命而去。

谢育生远眺北方，“陆大人似乎并不意外，想来对匈奴的手段已熟悉过了？”

“闻所未闻。”陆元洮淡淡道，“只是打了仗，总要死人的。”

“陆大人这幅冷硬的心肠，做文臣真是可惜了。”谢育生语气带着轻微的讽意。

“朝廷上的明争暗斗，往往比战场冷酷上万分。”陆元洮恍若不觉，笑道，“殿下亲身经历过，又怎会不知？”

谢育生分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却不接腔，只遥遥望着远处山河，心中却并无半分大战前的热血慨然或是悲壮豪阔，只觉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

“数日之后，这里便是尸山血海，也不知这城池是否会被铁骑踏破。”陆元洮轻道，“殿下，你昨日实不该将她追回来。”

谢育生转头看了他一眼，心知昨晚的举动并没有瞒过他。

“郡主曾求我不要将她放回你身边，当时我不懂她是何意，现下却有些懂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浮现一丝忧虑，“我确是不该将她送还给你。”

谢育生淡漠看了他一眼，不欲多言。

“永宁虽有你坐镇，却远不如长渡城稳固，依我看，留她在此处还是危险，若是城破全线后撤，你更是顾不上她。”

“元洮你素来以天下为重，何时这般关心一个女子了？”谢育生截断他的话，冷冷笑道，“便是到了今日，你关心皇帝远胜你的亲妹妹吧？”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陆元洮道：“向各地征兵勤王的旨意我已拟好，大人不妨看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陆元洮心中微微一动，凝眸望向落款处，却见天子之印端端正正落在上边。

“皇帝如今在哪里？”他不复之前轻缓的神容，正色问道。

“陆大人觉得我会告诉你么？”谢育生丝毫不避讳，轻笑道，“如今皇帝在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携手合作，先将这胡人之乱平定。”

陆元洮遮去眼中怒意，这几日他布了不少明线暗线，为的便是探知皇帝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如今谢育生已经将皇帝牢牢控制在手中，自此之后，天下局势大变，谢育生打的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许是察觉到他的神色，谢育生却笑了：“你在担心么？担心我从此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陆元洮面色冷硬不答。

“本王再昏庸，也不会如太皇太后与杨诚信一般，放匈奴人入关！”他眼神中噙着淡淡的嘲讽，“不知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元洮一时语塞，却见谢育生眸色闪动，从容道：“你真想知道皇帝近况？”

他叫来一名士兵，不多时，便拖了一人到两人面前。

那人身子略有些肥胖，因被两名士兵托挟着，背亦是佝偻的，蓦然见到了陆元洮，便猛扑过去：“陆大人救我！”

陆元洮踏上半步，脸色铁青：“杨诚信，皇帝如今在何处？”

杨诚信此刻却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犹自带了几分故作的傲慢道：“陆大人你既然到了，又怎能和这逆贼在一起？还不勤王去救陛下和太皇太后？”

陆元洮见他一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的蠢样，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下城墙去，只能耐住了性子问道，“陛下可好？”

“陛下可不好。”谢育生抿着一丝淡笑道，“我在淮水边找到御驾，陛下便已经病重了。”

“陛下自小一直体质健壮，得了什么病？”陆元洮一怔。

“这就要问杨丞相了。”

杨诚信肥硕的身躯微微一抖，竟一个字说不出来。

谢育生便漠然道：“那么我替你说。”

“匈奴骑兵兵临皇城之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守城直到援军前来，一派主张弃守南逃，杨大人自然是主张南逃的，可朝会之上，小皇帝却坚持要守城，”谢育生顿了顿，眸色略有些复杂，“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而言，自然没有人将他的话当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