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四起
往库房,准备药材。
一番收拾妥当后,云苏合同众位弟子们换了样式相同的束身薄衫,站在千金堂门前的平台上,又有数十个请愿一同下山的男女弟子一并而立。
弟子们背起装满草药、砂锅的竹筐,踩着石阶沿山而下,无隐同柏川早就站在山门前等候。
云苏合轻轻唤了一声黑豆,蹲坐在身侧的小黑狗摆动尾巴哈气,他揉了揉黑豆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沉沉:
“黑豆啊,跟我这个老头一起下山吧,说不准,我还能带你见见几位故人呢。”
弟子们蜿蜒而下,形成一条长长的游动曲线,云景怡扶着师父的手臂踩上台阶,依稀听到师父口中提起什么故人,然而风声从耳边穿过,她听得不甚清晰。
师父在山下还有什么故人?
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走下石阶,穿过石桥,在山门前向柏川告别后,无隐用轻功先走一步,只说要去前方探探路。
众人早已习惯无隐的行事作风,并未过多惊讶,只有序地沿着山路往湘水流域的方向走去。
大师姐同大师兄负责沿途安顿,云景怡辈分较小,除了负责查点药材和十几名弟子之外,便是尽心尽力照顾师父。
自从青姐姐去世后,无隐整个人表面看着依旧吊儿郎当,在无人之处却尽显落寞。
他瘦了许多,轻功用得得心应手,自然脚程也比他们快一些,往往是无隐先去前方探路,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再折返回来,众人启程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官道上的难民便越多,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蹲坐在官道两边的树根旁神情萎靡。
难民们见到有人经过,蜂拥而上乞讨吃食,有些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更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连乞讨吃食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路听闻沿途州府的人手已经尽数赶往河堤抗洪,这些难民得不到救助,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云老谷主身为医者,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夺走性命,他吩咐众位弟子将生石灰撒在四周,熏艾草、燃烧“祛瘟丹”,又按方子配伍煎煮“麻黄汤”①、“大小青龙汤②”给众难民服下。
为伤者清创包扎完毕后,一行医者没有久留,继续向发生洪涝的方向赶路。
越向前走,情形比云景怡想象的越惨烈。
断裂的树木横亘在淤泥中,原本肥沃的土地已经看不出原貌,泥水中裹挟着些许青灰色的嫩苗,被污泥掩盖,失去原本鲜活的气息。
云景怡搀扶着师父站在路边,再往前走,四野尽是荒败,已经无从下脚了。
极目望去,视野范围之内洪水漫漫,倒塌的土屋只剩下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萧索之中。
漫山遍野尽是淤泥,淤泥中,有数十人正用瓦片等手边能找到的工具挖开一条小路,用来让装满沙袋的独轮车通过,再卸到河岸边加固堤坝。
正当众人立在原地,心中无比悲痛时,一个小吏模样的人趟着淤泥艰难地走过来。
他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水,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小吏眼中遍布红血丝,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怎么回事,发了洪涝不知晓吗?快快快,赶紧离开此处,俺这没有空闲人手,万一等下河堤又决了口,老天爷来了也保不住你们的命!”
说完,不耐烦地挥着手,转身便回到河堤上。
“这位官爷,老朽是苍梧山云灵谷的医师,听闻湘水流域发了洪涝,特意带弟子们下山前来相助。”
云苏合拄着拐杖,匆忙上前拦住他。
小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老人,愣了愣:“您便是…苍梧山云灵谷中那位老医师?”
“正是老朽,大灾过后必然起大疫,这才带了弟子们下山相助。”
小吏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从脖颈处解下一块用黑绳系着的玉佩,塞进云苏合手中:
“别喊俺官爷了,俺只是州府一个寻常的衙役,一家老小都被冲走了,尸体都没找到。”
“如今逃出来的难民大多数去了桑州,那里管事的是俺老乡,他认得俺这块玉佩,老医师您给他看了这块玉他自然就知晓了。”
“你不与我们同去桑州吗?”
大师兄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高声询问。
小吏踩着淤泥,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俺要守着河堤,等洪水退了,还要去寻俺一家老小的尸身。”
众人默默看着他的身影走远,逐渐变成这漫野荒败中一个小点。
云景怡心头猛然升起一股酸楚,低下头,两行泪水轻轻滑落。
人世众多悲苦,寻常人家,宛若浮萍。
一行人等没有停留,脚步不停地向桑州方向赶去,终于在入夜时分到了桑州城外。
放眼望去,整个桑州城郊外尽是黑压压的难民,他们或蹲或蜷缩在地,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