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宫宴
端午这日清晨,天空似水一样无色、透明,雾越来越淡薄。
江晚岑昏昏沉沉地坐到黄花梨雕龙纹折叠式镜台前,怔怔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半晌未回神。
丁香将暗红玛瑙平花头面、赤金累丝梅花样式珍珠头面等好几副头面放置到一旁,问:“郡主,今日戴哪一副?”
江晚岑扫视一圈那些头面,心中浮现一阵凉意。她现有的头面皆是赐封郡主时的赏赐,当初戴上时压得头晕脑胀的痛苦记忆犹新。
“太重,挽个凌云髻,簪几支珠钗即可。”
江晚岑皮肤生得白皙,自然省去敷粉这一环节,直接上些胭脂,描下眉,涂抹口脂,一气呵成。
最后在额间贴上洁净如玉的白色蝶形花钿。
镜中女子妆容淡雅,神情慵懒,眼尾轻撩,于置身事外的清冷感中多出几丝妩媚,如出水芙蓉般清新秀丽。额间一抹玉兰色,衬得她仙风道骨,不似尘间人。
丁香感叹,若不是郡主被迫披上伪装,又迫于无奈嫁给七皇子,建京多少好男儿都配不上郡主。
江晚岑打个哈欠,脑袋蔫蔫:“他呢?”
“回郡主,七皇子在前院正厅候着。”
她微微点头,起身出梧桐轩。
方一踏入正厅,一道修长的人影逆光而来,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黑发以玉冠束起,鼻梁高挺,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面部轮廓无可挑剔。
愈近,他忽地一愣,眼角的笑意越发生动。
“岑儿,走吧。”
顾柏舟身后,江母由江卿时掺扶走上前,“你若再磨蹭些,我们只得先去赴宴,也亏得柏舟有耐心等。”
长宁侯府此次为赴宴预备三架马车,江母的马车打头,江卿时的居中,她与顾柏舟共乘的马车在最后。
马车行至街市,道路两旁店铺皆张灯结彩。卖技的江湖艺人争先恐后占地开张,一群戴项圈、扎羊角辫的孩童环绕各个杂耍班,这里觑一眼舞狮,那里为跳丸拍手叫好。
这时,远处天边渐渐亮起来,睡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忽然间仿佛起了一阵响声似的,金光冲开粉红色的云片,一轮朱红色的太阳接着从天际慢慢爬上来。
“岑儿今日打扮胜似瑶池仙子。”顾柏舟上下打量她一番,赞叹。
“多谢,柏舟今日也是丰神俊朗。”她应声答道。
这段时间相处,顾柏舟免不了日常对她百般夸赞,她从一开始的拘谨、不自在逐渐演变成现今的波澜不惊,甚至放下面子自嘲几句。
端午宫宴,晋武帝宴请文武百官入宫同贺。于是乎,一路上各朝臣及其家眷的马车逐渐将街道堵塞得水泄不通,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晃得江晚岑好不容易压下的睡意又逃了出来。
顾柏舟在桌上打开他带来的竹镂雕漆食盒,推到她跟前,“你什么都没吃就出门,先吃些坚果垫垫肚子。”
语毕,又从身侧拿出一个小布包裹,从中拿出一个核桃剥开,将核肉放在食盒里。
江晚岑记起这包核桃是之前他买来给她的,只是那时她手臂有伤未动,久而久之便也忘了。
她靠在窗牖旁捏起几颗无花果细嚼慢咽,街景被各辆马车争相挡住,她闲极无趣又将视线移回车内。
男子低头剥核桃,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经络什么明显。目光全神贯注地集中,侧脸轮廓流畅,与成亲时相比面色红润不少。
忽地,马车一个颠簸,她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一个天旋地转间,她被人稳稳地抱住,坐在那人的双腿上。
甫一抬首,顾柏舟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有阳光在调皮地跳动,急促的呼吸扑到她面颊上,慢慢深入到心口,挠得她痒痒的。他幽深的眼底如古井泛起阵阵涟漪,平静的湖面倒映出来的全是,她的影子。
她一直不敢对视他的眸子,纯粹得那么不真实,莫名令她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察觉到姿势的不妥,她强忍镇定起身,“多谢,失礼。”
顾柏舟脸色微红,笑得粲然:“不算失礼,这也算我和岑儿间第一次拥抱,我很荣幸。”
江晚岑轻咳一声,略略点头。
遽然,一阵马蹄声哒哒传来,为了避让马匹整个马车车厢往右边猝然一转,她好不容易才坐稳身子,没从座位上被甩出去。
窗外传来一声熟稔的声音。
“死丫头。”
她从窗边探出头去,气急败坏道:“司徒礼,你又发什么疯?”
少年端坐在马背上,着一件玄色绣竹云纹窄身锦衣,脚蹬黑色皂靴,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懒散地把玩手中的马鞭,嘴角微勾,懒倦的眼神似笑非笑。
司徒礼眨眨格外明亮清澈的杏眼,下巴微扬,倨傲的神色显露无疑:“没什么,我乐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