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婚
元丰十年四月初五,浮云攒动,和风顺畅。
浑圆的金乌将点点辉光洒满大地,昨夜的一场大雨淋到行道旁的桃树上,桃蕊羞得颤颤巍巍。
晋朝建京的平顺大街上贩夫走卒皆放下手中的活计,百姓们皆探头远望,只为看一场惊世奇观。
晋朝第一女纨绔长宁候府的锦舒郡主与第一病秧七皇子,成婚了。
主动求嫁的是女方,迎亲的还是女方。
举目望去,一匹匹神骏良马护送一架华美的车舆,开路的那匹汗血宝马上稳稳端坐着一位身穿大红色劲装的女子。
女子乌黑长发被发冠束起,腰背挺直,不论外界的戏谑声如何她总是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垂头吩咐:“丁香,去问问七皇子可还安好?”
马下,一个梳垂髫分肖髻的小丫鬟脸上面无表情:“是,郡主。”
不多时,小丫鬟走回来,低声道:“郡主,皇子让您尽管放心,他一切安好。”
此情此景在旁人眼中倒是另一番景象,长宁侯府的锦舒那可是建京城内数一数二的混世魔王,日常流连青楼的架势就连其母亲都无法管束,这多病懦弱的七皇子可怎么经得起她的折腾?
然则,众人口中的混世魔王江晚岑却对这桩婚事异常上心,她余光瞟向身后不远处的车舆。
马车行进途中,车前的帷帐为清风牵起一角,只见得一袭红色锦袍的下摆软塌塌地搭在车内那人的腿上,腿上平放一双修长如竹竿、苍白如骷髅的手。
乍看,怎么都是早亡之相。如此,深得她意。
只要他不在成亲这天出什么幺蛾子,以后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早在皇上忌惮江家打算给她乱点鸳鸯谱时,她便知晓自己不能觅得什么良人。既寻不到良人,不如主动求嫁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令皇上毫不在意的人。
七皇子顾柏舟的母亲是一介宫女,在他出生后便被赐死。他从小孱弱,没有储君之姿,到了这般年岁竟然还未开府。
思忖间,长宁候府匾额上的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江晚岑翻身下马,往后望去,迎亲队伍如长龙在街上蜿蜒,围观人群如潮水般翻涌,一波又一波直至淌到长宁侯府。
她走到车舆前掀开缀有流苏的车帘。
车内的男子除身着红色锦袍外,还头戴一顶黑色幕离,幕离掩映下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她踌躇半晌,启唇:“七皇子,到了。”
“多谢郡主。”仅见男子似从喉咙中含糊出声,中气不足。
他一步步走得稳当,身量修长,宽肩窄腰,芝兰玉树,气质雅致脱俗。
若不是他走三步两步都在掩唇咳嗽,她难以相信他病弱至此。
她刚想上前扶他出来,就被他的随身护卫眼疾手快地截住。
望向前方贵气的背影,她恍然醒悟,人家这是在嫌弃她是个女纨绔呢。
江氏一族原为随先皇南征北战的功臣之首,其中江家老祖宗所统帅的赤烈军更是晋朝的中流砥柱。
晋武帝即位后恐江家威名影响统治,明里暗里地削弱江氏一族的势力。
自打她懂事以来,晋武帝从宫中派嬷嬷教导她。其他世家贵女习修身养性之道,她偏被教导往那歪路上引。若不是阿兄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即是如此,任是谁也想不到晋武帝破例让她成为晋朝第一个异性郡主,不过是企图养废她。
“郡主,他们居然还看不上咱们!”丁香来到她身边愤愤不平地低语。
她睨一眼丁香,示意她不必多言,接着展步入府。
长宁候府中宾客盈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处可见的“喜”字有用纸做成的,有用金线织成的,还有用如意刻成的。
正厅里,晋武帝端坐在上首的金丝楠木圈椅上,面色慈祥欣慰。她的母亲坐在下方,欢悦中带有些许愁容。
顾柏舟已然站定,执起红绸的一端。
江晚岑望着前方正厅中顾柏舟挺拔如松的身影,生出一丝不悦,疾步来到他身侧,执起红绸的另一端。
“今日是锦舒郡主与爱子大婚,朕在此祝二人风雨同舟,岁岁与共,相依白首。”
江晚岑听得此言,余光瞥向头戴幕离的顾柏舟,心想他受尽欺压,性子确凿会古怪,还是少接触为妙。
耳边传来传来司仪的声音:“一拜天地。”
她弯腰拜下。
“二拜高堂。”
回身刚要拜下,倏地红绸被更大的力气往旁边一拉,她霎时侧摔到地上。
抬眸,只见顾柏舟脚踩住红绸另一端,虚弱暗哑的声音从幕离中传来:“失礼。”
她以手撑地站起身,挤出一个笑容。
“夫妻对拜。”
转身与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