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舞刀卖艺了。”
花灼“扑哧”笑了。
“别笑,我说真的呢。”高少怀就着酒坛抿了一口,自己也笑了,“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就打算要去卖艺了,结果刚上街就听说有个什么大比,赢了有千金。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苍茫台武道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想着拿了第一就有钱还债,脑子一热就去了,临到上场前一天才知道这是整个武林都瞩目的盛会,给我吓得一宿没睡,就怕自己功夫练得不到家,上了比武台给师父丢人现眼,堕了他老人家的声名。”
裴玥表示不信:“可我听说你那时可厉害了,对上我大哥之前连赢十来场,最艰难的一场都没拖过五十招,你有什么好怕的?”
别人怕你还差不多吧?
“有什么稀奇的,我那会儿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高少怀摆摆手,又喝了一口。
烈酒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她脸上泛起一层霞光般的熏红:“我大师兄二师姐武功稀松,在桐花谷的时候每天就我师父给我喂招。他老人家何等高手,我天天被他拎着根树杈子揍得满谷乱窜,‘度春风’一天得脱手几十回,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也就凑合能看。”
不光卖自己,她还把裴玠也卖了:“你觉得你大哥很厉害吧?他该怕也怕!”
这段往事没那么轻松,她对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继续说:“我俩那会儿不打不相识,接了你家清平榜上的悬赏一起去剿一窝拐卖小儿的恶匪,人都快杀完了,窜出来一个老头子,抱着我俩的腿声泪俱下地控诉说我们被骗了,他们不是拍花子,是有人陷害他们的。”
“我和阿玠当时就傻了,回头一看整个山寨就剩了这一个活人,地上躺的那些全是死在我们手里的。”
高少怀不笑了,她有些醉,目光却还是清明的,清明中带着分明的悲意:“那是我们头一回杀人,我和阿玠手底下各自挂了几十条人命,听到老人的哭诉都要吓死了,我俩对着满地死人吐了半个时辰,就怕自己杀错了人。”
“直到一个被我们救了的小孩放心不下找过来,当着我们的面指着那老头说他就是贼头,让我们别听他胡说。”
火上烤的肥兔子滋滋冒起了油,香味飘得到处都是,但没有人伸手去拿。
卓潇身上的水已经被烤干了,他看着高少怀,怔了怔,反驳:“可那时你才十六岁。”
“臭小子,犟死你算了。”高少怀敲了他脑门一下,“那和你说个年纪大的行了吧?二十,比你现在大了吧?”
“我的过去你也知道了,”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她苦笑一声,拎起酒坛猛灌两口,这两口她喝得又急又凶,一坛酒几乎见了底,很快就从脸上到脖颈红成了一片,“那会儿阿玠找来和我说未雨的事儿,你当我不怕吗?”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我身后是蒙冤的知己,面前是为我涉险的挚友,肩上还牵连着无论如何都不愿连累的师门,我不怕吗?”
高少怀眼眶通红,她眨眨眼,眨掉眼里隐约的水光:“我怕死啦。”
“当时我连刀都拿不动了,师父昏迷不醒,我眼睁睁地看着未雨为了保护我跳崖,”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扑过去想抓住他,却被他一掌推回来,摔在血泊里,那时候我趴在地上,连爬过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别说那会儿了,到现在,我看到有人站在悬崖边就腿软。”
他们围坐的地方离悬崖不远,山风从崖边吹来,带来似叹息又似呜咽的风声,高少怀靠在石头上回头看向月光中的悬崖,借着这个动作别开脸,遮住眼底海潮一般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那时我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若非还惦念着重伤的师父,大概当时就撑不下去了吧。”
“所以你看,我其实也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