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晞坻寻到凤族,神力掀起一阵风,被尘土掩埋的剑冢现形。
这里的一切皆如帝幽所说那般。她将桁沭残缺的三魂七魄抽出来,放进引魂灯。微弱的灯火亮起,源源不断的真神之力被注入。
既然天道要她一遍遍证明自己,她照做便是。
他在这里生活时,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带着对六界的好奇,如她刚刚化形时一般,无心无情无牵无挂。
他铸剑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五千年,十把断剑,倒是个倔强性子。
讼蒙以真神之力锻造了桁沭,想来寻常材料是经受不住同样的淬炼之法的。
晞坻坐在剑冢之中,靠着断剑昏昏欲睡,引魂灯在身边与她相依。
桁沭嘴角含着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敢肯定自己还在幻镜之中。
这一幕已经经历了无数遍,她深吸一口气,拂袖便是一道神力,桁沭不躲不避,左肩霎时间便染了血,可他依旧笑着。
眼前的场景没有变化,她亦没有醒来。
晞坻蹙了蹙眉,又是极为决然的一掌,要置他于死地。
可这一掌被另一道神力化解,她一惊,后撤几步,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拦下她的那人。
那是真神之力,极为纯净的真神之力,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讼蒙?”
不过一眼,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便出现在心里,她略带探寻地开口。
“是我。”
讼蒙轻笑,向旁移开一步,桁沭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受了一击,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却似甘之如饴。
“怎么绝情至此,当真要杀了他?”
同时出现了两个已逝之人,晞坻颇有些无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果然还是在幻境中。”
“晞坻。”
是桁沭唤她。
她愣在当场,心中似乎有一道无名壁垒碎裂开来。幻境中的桁沭,从来不会这样唤她的名字,就如很久很久以前那般,缱绻、温柔、珍视……带着直至心底的眷恋。
沉舟望新帆,枯木逢初春。
讼蒙以身补天之后化成了六界的一部分,成为了每一阵风每一滴水每一粒沙。
六界被晞坻从几次天劫中保护了下来,讼蒙才有足够的时间得以重新聚魂魄化形。
他醒来后在一片虚无中,如一个旁观者看着六界的状况。发现晞坻如他的愿救下了六界,镇压了天劫,甚是欣慰。
他又看着晞坻放逐桁沭,看着她抱剑枯坐在忘川边将眼泪流干,看着她逐渐无情,讼蒙渐渐生出了愧疚之感。
晞坻在湖中修炼,进入心魔幻境时,其实也身处这片虚无之中,但她自己不知。讼蒙看见她出现在这里,才明白自己竟然就在天道之中。
他尝试了许久也无法破开这片虚无,便指引着晞坻,两人一起在晞坻的心魔幻境中击碎了天道,又帮桁沭凝魂聚魄,找到帝幽,让帝幽帮忙演这一出戏,安排她们重逢。
多亏了桁沭将他的三魂七魄分出来封印进这些断剑中,否则即使是讼蒙也无能为力。
桁沭如今已经和那把剑的本体毫无关系了,如凡人一般无二,甚至,这副拼凑起来的灵魂和躯体,比凡人还更脆弱些。
可没想到晞坻还以为自己身处幻境中,要杀了桁沭,他这才出手阻拦。
晞坻缓缓抬眸,“这……不是幻境?”
“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给你带回来,没想到故人重逢却不是想象中的温馨场景。”
她曾在自己的心魔幻境中一次又一次杀了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绝望。
可这一次,面对的不是绝望,而是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桁沭,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神情颇为无措。若是有他人在此,定会惊讶于晞坻会有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好久不见,晞坻。”
他淡如流水的声音中,也带着些几不可查的激动。
晞坻记不清她有多久没流过泪了,她觉得自己不该哭,她是六界之主,不该这样没有出息,可在桁沭的注视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那滴泪坠落。
不管过了多久,她在他面前,注定是个不成熟的会依赖他的小女孩。
或许这就是天道要桁沭死的原因。
“你们叙旧吧,我去找寒止。”
讼蒙见状找了个借口离开,留她俩在这。
山风轻拂,泪水划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凉意。
桁沭淡笑着,一如往常。
晞坻扑到熟悉的温暖中,将头埋在他怀里 ,死死攥紧了他的衣衫,生怕一撒手桁沭便会再一次消失不见。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做不了无情神邸。”
桁沭抬手回抱她,轻拍着她的背,“你将六界照顾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