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霞光
每当他人谆谆告诫容华,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她待师尊再尊敬诚服些,容华总是用尴尬又不失礼节的笑容模糊带过。
倒不是她对霞浪真的有何不满,仅仅是那人热爱自由过了火,纵使收了徒儿,依然乐于自我放逐,每每有何奇思妙想,下一瞬便拎起她上他师弟的云渡峰,再风风火火地扔下一句“我家娃儿你关照下”,最后没潇洒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头几回容华见着这位名满天下的大乘尊者总是有些难堪,后来习惯了凤桑的冷淡,一来二往地彼此便认个脸熟了。再有后头几次叨扰,凤桑直接将禁制对牌交给她,语气淡淡道:下回别总让师兄拎着,自个儿过来便是。
容华还记着自那之后她就是凤桑的小尾巴了,尽管这位师叔待她并不如何热络,但容华就喜欢跟着他:当凤桑端坐于他松下的石椅坐观云雾时,她便在旁修炼功法;当凤桑难得起兴耍起几套剑法,她就在旁观摩,然后在对方收剑后显摆自个儿偷师的成果。
说实话霞浪待她并不薄,有任何好玩儿的、对她修炼有用的功法秘籍,总要一股脑儿搜罗给她。但比起作为一个师父,他更像个宠爱妹子的兄长,成天嘻皮笑脸没个长辈谱儿,忆起她时唤来提点几句、只想着他自己逍遥时则一声不吭离宗数载,独留她孤身一人在霞光峰上拥抱日升月落。
容华看着冷淡,内心却是个极怕孤独的人。
幸得她的闲云师叔愿意容下她,甚至在霞浪不告而别后,为他的师兄担起延续霞光峰一脉的责任。
这些都是她筑基之前的事,而容华脑中与凤桑相关的记忆只到这里。
更正确些来说,应该是她的记忆中独独缺了“她对凤桑的情感”这一块。
而这缺失的情感,连日来听着灵兽们七嘴八舌八卦她过往追求自家师叔的事迹,再佐以凤桑几日前的表白,容华琢磨着,她这回真是栽在天道手上了。
这该死的天道。
抬手打断炎山火狐兴高采烈的每日说书──正说到她为取得凤桑炼器时短缺的材料,与霄天界第一美人于竞物台打擂,当下人山人海的盛景呢──容华长吁一口气,然后右手不自觉置上心口感受那股跳动。
果然平稳得彷佛那些故事都不是自己的。
“唔,妳就不好奇结果?”炎山火狐轻巧甩了甩自个儿的五条蓬松大尾,自牠筑在山壁的小洞府跃了下来,熟稔亲昵地窜到容华脚边。
容华于是垂眸看牠,纤长卷翘的睫毛上下眨呀眨,显然十分疑惑火狐怎会有此疑问:“只消并非选美大会,她于我有何可惧?”
即便是容貌评比好了,作为百花坳容氏女出身,她自觉亦未差到哪儿去,不过青菜萝卜各有好恶,加之她实在作不出霄天界时下最受男修们青睐的温柔可人小白花模样──如此仍被列在美人榜第三,倒不算冤枉。
“……妳可知那是人音修的场子?”火狐无奈。
“是么,但总归还是由我拿下了吧?”那场较劲的胜利。
火狐闻言不想再与这个尽管伤了识海、仍如过往那般莫名自信的女人争论,最后只得垂下一边耳朵蔫蔫道了声“是”。
唉,有这么个不好逗的主人,都体现不出牠的幽默了呢。
容华哪里不清楚炎山火狐心里想的哪出?于是她指尖轻轻捏了捏灵狐尖尖的耳朵,见牠拱了拱身子才松手:“你们担忧我,我明白的。可是哪小金……”
容华探出手臂,习惯性地让栖在天山菩提树上正蠢蠢欲动的羽蛇顺着臂膀缠绕下来,一边微微笑道:“你也见着了,如今便是听说的再多,我还是忆不起当时的悸动;即便连日来与闲云师叔一道处着,我……甚至没觉着对不住他。”
现下听得再多,也不及偶然的心念一动。
容华自认对人向来不冷不热,而今竟因情生魔,想来她对凤桑的情远不只动心这么简单,又哪是众人三言两语便能唤回的呢?
事关情,心的事儿,急是最要不得的。
“哎妳别说,要是让那位知道妳心里所想,指不定多难受。”炎山火狐只消瞥容华一眼,就晓得自家主子正想些什么──无非就是些遇事不必急躁,顺其自然自有所得的道理。
老实说牠偶尔会想,容华这女人真正是个备受天道宠爱的天之骄女,便是闲云也未有容华这般受优待。
是了,宠爱。
尽管容华本人见天腹诽这天不上道,可天底下又有哪位修士的劫得由二人共同承担?
既未同心,却已同心。其实经过数日,容华自个儿亦品出味儿来了吧?她如今落下的,总会有人倾尽一切为她拾回来。
“难受?”容华闻言仔细品了品这个词,而后微微扯动唇角:“倒不见得吧……”
她说着,语气渐弱。
那头,落夕台上晨光熹微,凤桑逆光背向她,身影隐约没在云雾里。在这似画的缥缈中,容华霎那竟有些迷了眼。她还记着,师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