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罚

打破戒律，去毁去季堂的魂魄。但是盛知临不一样，他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要做些让掌权人高兴的事。

盛知临没说，黎桃也没说。

黎桃的原话根本不是“式微想杀了他”，而是“杀了他，式微会高兴，式微高兴了，鬼王才会高兴。”

而那时的盛知临只是斜斜乜了黎桃一眼，眼中似有不屑，她暗示得足够明显，潜台词明明就是：“不杀了季堂，这里亦容不下你。”

所以他断了一条跟他无冤无仇的鬼魂的往生路，然后收到了那张九日鬼窟的惩戒令。

戒律官高傲地站在他面前，将一纸惩戒令丢到地面上，瞬间燃起大火，将他笼罩在其中，然后缩小，化成一圈细小的火色暗纹，嵌在他手腕一周。

鬼窟是什么地方？

神话中有那地狱十八层，而鬼窟就是那十八层的统称。无数穷凶极恶的恶鬼，在生前犯下无可恕的罪行，就会在越过奈何桥的时候，被剖去元神，丢入忘川河，在河内自相残杀，得以在忘川河留存整整九九八十一天的，就会被判入鬼窟之中。

那是恶鬼中的恶鬼唯一的聚集地，是能生存在鬼城的所有小鬼不敢涉足的地方。

也是温遥刚进入鬼界，去的第一个地方。

盛知临倚在窗边，低眉看着手腕上一圈暗纹，自嘲地叹了口气。

一只蝙蝠从窗前掠过，盘旋几圈，停在他窗前，声音嘶哑，仿佛是淬了毒般：“你就这么爱当傀儡吗，盛知临。”

盛知临冷哼一声，转身关上了窗。

那黑色乌鸦在窗子关上前，在他转身后瞬间变作一团黑色雾气，原地炸开。

三日后，鬼窟前黑雾横生，众鬼仍旧对那禁地退避三舍，却也仍有那好事之徒站在边境线上探头探脑地看着。

温遥坐在轿辇上远远看着，她作鬼王装扮，自然不能随便下去。

她对此处仍心有惧意，却不得不来。毕竟开启鬼窟的钥匙在她这里，要对盛知临处刑，她不能不到场。

子时已到，月光隐入乌云，她才叹了口气，从轿上款款走下，站在了一行人面前。

盛知临没穿囚服，只是腰间挂了把银锁，意指被罚入鬼窟。他站在那里，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走到他身前，也没太仔细打量她。

温遥心道自己戴了面纱，连腰间系铃都易了模样，谅他也看不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索性转了身子，走向鬼窟门前。

那是一道怎样的门。

盛知临在温遥背向自己后暗暗蹙了眉，他派那黑雾化成的蝙蝠替他了解过鬼窟的个中奥秘，自然是知道这地方危险至极，只可惜寄人篱下，不得不听人命令，又自持法力不差，总该能活着出来。

他多少是有些少年意气在身上，总觉得这地方也不过如此。

可今日一见，他却确确实实有被惊骇到。

那鬼窟之门，四周怪石嶙峋，宛如獠牙，只剩中间一道漩涡似的不见底的黑洞，从中隐隐挥洒出些许黑色颗粒，依稀听得见野兽嘶吼，以及鬼魂浴火的惨叫。

那是鬼界炼狱。

他后知后觉。

这讨好的代价，确实不小。

温遥伸出纤细五指，将掌心覆在门上，轻声念动启门之咒。

“魍魉尽退，三界无开。”

“炎炎狱火，听孤诏令。”

“鬼窟之门，开。”

随着她一字一句，黑色粒子逐渐增多，然后包裹住整个鬼窟之门，下一秒鬼窟之门从中间撕开一条缝，一瞬裂开，犹如万丈深渊。

那银锁似乎感应到了鬼窟，响应着发出微亮的光，拽着他一路向着鬼窟之门行进。

温遥沉默，隔着面纱，一双漂亮的眼睛描了红色眼线，娇媚又动人，无波无澜地看尽鬼窟。

鬼窟里传出一声嘶哑苍老的人声，从一开始的窸窸窣窣，到后来的震耳欲聋，在盛知临进入鬼窟前，那微光突然止住了他的脚步。

“开门者何人？”

温遥吐了一口气：“鬼界廿七鬼王，温遥。”

“温遥？”

那老者声音变了个调，似有疑惑，随即笑开，“我当是故人来了。”

“这里没有什么故人。”她静静说道，“无戢，别耽误了时辰。”

“来者何人？”老头避开了她的话，转而问盛知临。

盛知临朗声道：“影族，盛知临。”

“影族？”无戢笑了，“甚好。”

温遥未动，看着那光束一点点拉近，盛知临终究是一步步被黑色吞噬，消失在了整个鬼窟之门的尽头。

鬼窟之门逐渐封上，在裂缝合上的最后一刻，一道透白的辉光顺着缝隙，轻巧地钻入鬼窟之中。温遥则在那一刻转身，一步步踏上了车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