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火车后,我坐着送军火和药品的牛车,摇摇晃晃地前往党军第一师师部医院,据说那里的战场最惨烈,最需要人手。
当我到师部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前方的炮火氤氲,后方战地医院里仍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异常喧闹。
“诶,那谁,药品得拉去仓库,你就在这边下吧。”
“好的,多谢!”
我跳下了牛车,拿着我的医药箱还有行李,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里,艰难地走向医院。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新报到的军医,我应该找谁报道?”在连续问了好几个忙碌的医生护士之后,我终于找到了对接的长官。
“长官好!少尉军医官,陈可夫前来报到!”
眼前的军官满脸疲惫,胡子拉碴地,但是仍旧极力维持着整洁的军容。
“你好,陈可夫同志!我是党军第一师师部医院副院长,你的情况我大致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在前线战事紧急,伤员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我也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能直接上手吗?”
“可以,请长官放心!”
我换上了白大褂,别上了身份布条,立刻投入了治疗。
我算是真正直面了战场,到达的第一天夜里,我就锯了2条腿,送走了10条生命,缝合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攻打惠州城的战况极为激烈,连一师四团的团长都身中数枪,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断了气。
在进行了16个小时不间断的治疗手术后,前线的战事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些。期间,我连喝水的机会都没有,满脸疲惫的我,手套上都是鲜血,机械般地缝合着伤口,白大褂上印出深浅不一的暗色血迹。
“小陈,这会儿前线估计也在休整,趁这个时间,缝完这个兵,你就去休息吧。”边上一位稍有经验的军医提醒了我。
“好的,谢谢。”
下值后,我累得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刚躺在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四个小时。
“小陈,醒一醒。”
一个稍有些年纪的,身材有些胖的护士,把我从睡梦中摇醒。
“你谁啊?”刚被吵醒的我,语气有些生硬。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浑身肌肉酸疼不已。空气中还有着一股饭菜的香气,肚子情不自禁地开始打起了鼓。
“我是你那班的护士长,你叫我王姐就成。”她把我一把拉起,将饭盒递给我,“你也太实诚了,什么活儿都能接手干,半点儿都不带休息。”
“一天没吃东西了吧,给你打了点饭菜,吃点儿,当心饿坏了。”
“谢谢王姐。”我打开饭盒,里面是稀稀拉拉的菜粥。我饿急了,也不管会不会烫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一边吃,她一边向我打听我的情况,充分发挥了一个八卦大妈的身份。在了解到我是黄埔军校的军医官后,她肃然起敬。
“你们黄埔的,打仗是这个!”她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一个个都是不怕死的。”
“刚刚第一师四团的党代表过来了,那人好像是叫瞿恩,瞿党代表,他讲黄埔精神真的讲得太好了。”
“瞿恩?黄埔的瞿党代表?”我震惊于第一天就能碰上熟人的概率,我急匆匆地穿上了那件布满血迹的白大褂,想要去找他。
“他人在哪儿啊?”
“诶,你认识啊,他刚开完追悼会呢,我带你去。”
“瞿老师!瞿老师!”我叫住了即将要上车回去的瞿恩。
“可夫!你怎么也来战场了啊?”瞿恩也是一脸的惊奇,“我听瞿霞说你不是没有报名东征军吗?”
“这不,听说前线缺人嘛。”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其实我在叫住他的时候,便有些后悔,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战场上的冲击,对我的影响有些大,我想说,但是又不好意思表达。
瞿恩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上身上还都是硝烟的痕迹,额头也有些擦破还未做处理。
他看着我满脸的疲倦,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心疼地对我说了一句:“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景,很害怕吧?”
“刚开始有一点,后来渐渐地也就不怕了。”我没和他说,我在锯第一条腿的时候,边锯边差点吐出来。
“辛苦了!”他拍了拍我不是很厚实的肩膀,心里透露着了然,脸上竟然带着微笑地同我说:“要坚强起来啊!我们马上要再一次发起进攻了,希望我还能够活着见到你!”
“瞿老师,瞿老师,你在说什么呢。”我一怔,声音止不住地有些颤抖,在经历了这么多死亡之后,我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
我带着哭腔喊道:“你一定会好好的,我和瞿霞,还有立华会等着你!”
“走之前,我和立华有一些误会,我想让你给立华带一些话,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