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段绪年瞠目:“吃鱼要掏内脏啊!你没见过别人杀鱼好歹也吃过吧?”
陈霜凌看着鱼流出来的半截肠子,沉思片刻:“无妨,都是会熟的,世上就没有熟了不能吃的东西。”
“对了。”她补充道,“叶岑潇会来救人的,不过以后你别找我麻烦。”
段绪年跳起来,忙着辩解:“这一场不是我组织的!我就好好过个生辰,谁知道会发生这档子破事啊?”
“嗯。”陈霜凌无所谓似的嗯了一声,却道:“你的海棠发钗落了,改日替你择新的。”
段绪年闻言,又蹲坐在滩上,听潮起潮落,良久才开口:“我以前对你那么差,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整整一年没有见到你。”
“得了吧,以你的权力,不可能一面都见不到。”
段绪年主动拿了只烤鱼:“你在狱中时,我爹不让我见。”然后咬了一口。
真难吃。
太难吃了。
明明只是一条鱼,陈霜凌怎么能烤出一种尸体腐烂后泡在酸菜缸里腌了十天半个月的味道。
她吐了,吐得很大声。
陈霜凌捏着手中的木棍,最终放下烤鱼。
也许真有那么难吃?
段绪年走到河边,就着水洗脸漱口,背对着陈霜凌,扬声问:“我是第一个吃过你做饭的人吗——”
清甜又有些沙哑的问句像涟漪般一圈圈荡开,溅出的水花波及到陈霜凌,在她身上打出波纹。
她等段绪年走来了,才回复说:“不是,白愈吃过我的饭。”
“……怎么没难吃死他。”
陈霜凌偏头凝望段绪年的双眼。
段绪年的眼睛极其通透明亮,似乎爱与恨留在她眼底都能让人瞧个分明。
陈霜凌想从她的眼中读取她对自己的态度,却发现那儿并不承载着爱意,或者说,不像任何一种值得说道的情感,而是极强的占有性。
之所以评价为不值得说道,正是因为她看向自己,就像看待一个物品,或者一个畜生,从头到尾,从生到死,彻彻底底属于她,她们之间有很分明的阶级感,陈霜凌处于下位。
陈霜凌明白为什么段绪年向来只叫自己做她的奴,而非其他更便捷且快意的方式,正是因为这道阶级,叫段绪年觉得,现在的陈霜凌,于身份而言只配得上“奴隶”。
而段绪年这么久的坚持在她自己看来已经是对陈霜凌的无上恩宠,但这并没有让她得到正向回馈,因此不解,不解之后,就想要摧毁她。
阶级就像泾渭分明的河流。
秦时安的愿望是,愿天下再无阶级之分。
陈霜凌短暂地失神,又聚焦在段绪年的那双眼睛上。
阶级的上位者会无形地希望阶级持续下去,即便这种希望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陈霜凌真真切切感受到这句话、感受到秦时安的愿望如此振聋发聩。
*
陈霜凌左臂受伤,再加上被水泡这么久,不至于让整只手都废了,但肯定会留下后遗症。
“不用太担心,过不了多久,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你就那么确定?”
……
迟迟没有答话。
段绪年不解地往身侧一瞥,陈霜凌半阖眼眸,身形摇摇欲坠。
“喂,你可别死了啊!”段绪年一惊,索性搂住陈霜凌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少女微弱的呼吸拂过段绪年的脸庞,睫羽轻微颤动。
段绪年不懂如何照顾人,又撕下另一边袖口给人换了绷带,就这么让她睡,白日里将她靠在石头上,自己找些东西吃,夜晚就互相倚着。
陈霜凌也偶尔有清醒的时候,那会儿就靠着段绪年做的食物饱腹,后又沉沉睡去。
每当夜色沉浸万物,吞噬声响,周围只有时不时的浪声起伏时,段绪年就随手拾来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圈圈画画。
暗夜归拢一切,只有欲熄不熄的篝火知道她究竟将什么样的心绪寄托在滚滚不尽的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