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

谢弦了然颔首，“身在高位也不尽然全是好处。”

“高处不胜寒。”白岫青补充。

“你呢？”谢弦目光一动，“你也在高位，可觉得有无尽的烦恼？”

“有。”白岫青冷静地回望他，“不过，烦恼地活着对我而言却是一条出路。”

谢弦温声道：“师父曾经说过，白大人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一向宠溺，他自己是个舍身为国的人，年轻时便一头扎进官场黑暗中，却总想着幼女将来能够平安顺遂、潇洒余生。”

白岫青闻言，自嘲地一笑：“我好像只做到了平安。”

“也算是了却了你父亲的一桩夙愿。”谢弦宽慰她，“至于另外一桩…你若有那个心思，我愿意……”

“我明白谢公子的意思。”白岫青打断他，神情平和且疏离，“但是现在还不能。”

“那将来……”

“将来我自有打算。”

谢弦无奈地笑了，他算得上是一个情场老手，却好像总是拿捏不准白岫青的心思。她明明可以是冬日里那一朵凌寒独开的梅，却非要做遥远山头的那一抔雪，孤独、不合时宜，让人远远地望着，想要靠近，就得做好跋山涉水的准备。

“好。”可他从来不怕跋山涉水，有的东西本就值得去花尽心思地追逐。

“我们该走了。”白岫青把话题拉回正轨，“繁英从沅陵的龙兴寺传来密信，他们已经平安抵达了。”

“那我们直接逃走？”

“不，”白岫青摇摇头，“傅升会放我们走的。”

谢弦伸手磨了磨下巴，沉吟片刻，了然：“你要把我是赝品的消息透露给他。”

白岫青慢慢悠悠地点头。

谢弦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倒是很期待明天早上他脸上的表情。”

白岫青没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转头去看窗外，半晌，才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雨，恐怕是停不了了。”

邵州开始下雨，夜晚屋里总透着寒。郑玉不大习惯一个人睡，翻着身听见外头猫头鹰的叫声，终于没忍住，爬起来点灯、喝茶。

繁英在阁主离开后一晚就走了，千叮万嘱她办好该办的事，把她当小丫头一样。她自己也习惯跟在别的师姐身后，一害怕就稍微躲一躲，年纪小、长得也好看，身边的人都乐意宠，有事儿几个师姐先往前冲，她就在后头收拾残局。

这回是第一次自己单独办事。也不难，报信嘛，刚进玄音阁还是个半大丫头的时候就替师姐们养鸽子、传信，阁主走的第一天她就办好了。只是现在要一个人在驿站里守着，无聊还不踏实，连续好几个夜都难以入眠，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可是驿站那样大，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会盯着她呢？

油灯的烛芯烧得噼啪作响，喝光了茶，郑玉开始有意无意地打起了哈欠。真冷啊，雨吹进来，寒气直往脖子里钻……

窗户怎么开了？

她迷迷瞪瞪地回头望，就见那窗户被风刮得吱呀乱撞、摇摇欲坠的样子。起身关窗，一道凌冽的剑光从眼前闪过，快得看不清。

玄音阁里的都是孤儿，彼此就是亲人，互相照应，感情很深。阁主也不大管她们，没有任务的时候，大家也能像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逛街画画。就是做的事情不好、招人恨，待得久了，每个人手里都至少一条人命。

郑玉记不起自己杀过哪些人，但她知道总有一天有人会让她们还，比如现在，她只有一个人，茶里还被人下了药。

动手的人看见她已经倒地了，才大摇大摆地从窗户钻进来。手里的剑柄伸到她的腋下，将她翻了个身。

“死不瞑目啊……”那人低声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