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班

铺在一片长长的木板上，由人赤足踩过。

白岫青对这种民间常见的功夫不大在意，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在半蹲着身子哼哧哼哧烧铁的男孩。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叫蟠儿，先前和他那个桐姨引着她进了虎溪山禁地。

蟠儿在整个傩班里最小，便没有参与傩祭，始终在一旁做些杂活，一会儿递个刀、一会儿点个火。围观的人都忙着看戏，没人注意到他。

“繁英，看。”白岫青提醒她，“眼熟么？”

繁英扫了眼男孩，点头道：“嗯，就是他。”

她们一直等到正午以后，这场声势浩大的傩祭才完全结束。人们进入山神庙敬完香，渐渐散去。傩班的人也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一共一十二人，其中五人装成难民落脚过龙兴寺。他们将所有行头装进马车，没往县城里去，而是走向巫山县最东面的仙游镇。

仙游镇临近巫峡，沟壑纵横、山峰连绵，镇子有一处“公孙堂”，整个傩班都住在里面。

白岫青等人趁着夜半潜入，没有找到公孙茹的住处，反而逮到了起夜的蟠儿。

“啊，是你！”蟠儿一眼就认出了繁英，“你这个骗子！快放开我！”

“住口！”繁英低声喝道，先前她在虎溪山巡逻时被这一行几个人埋伏过，为了哄这个小鬼放了自己，便骗他说认识他亲娘，“臭小子胆敢暗算我，骗你怎么了！快说！公孙茹在哪？”

“我不知道！”

“你……”

白岫青道：“把他带走。”

她没什么着急的，大不了带回去慢慢审，小孩子嘛、有的是招数对付。

“且慢！”这时，一个女声出现在背后。

白岫青回头望去，来人正是桐姨。她站在十步之远的位置，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年。“把蟠儿放了！”她喝道，“我带你们去找三当家的。”

繁英道：“你这毒妇诡计多端，我们可信不过你！”

“三位的本事我戚梧桐是见识过的，怎么、你们连我们三当家的都不怕，还会怕我这个半老徐娘么？”

“那便先让你们的人退下。”白岫青道，“你一人跟我们走。”

戚梧桐冷笑了一声，冲身后的少年抬手：“都退下！”

少年们显然不明白桐姨为何对这三人如此畏缩，都不肯退，纷纷叫道：“桐姨，不能放过她们！”

“就是！我们要给大哥们报仇！”

“都住口！”戚梧桐厉声道，“都不记得三当家的说过的话了嘛？！”

此话一出，少年们纷纷噤声。

“都给我回去！”

蟠儿平安回屋，戚梧桐独自引着三个人来到仙游镇的一处观音庙。

“三当家的就在里面，我不方便进去，你们自个儿去找她吧。”戚梧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给仇人引路，让公孙茹知道了，应该不是什么小事，白岫青没有强逼她。

从外观上看，这座观音庙似乎已经荒了不知多少年，门外石阶杂草丛生，门墙上还有烧过的痕迹。推门进去，宝殿前长长的石阶两旁种着梨树，残花落进土里，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宝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巨大的观音塑像已残缺不全，角落堆着干草，草堆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公孙茹。

白岫青悄然走近，看清了公孙茹的模样不禁一诧。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这人已经双目发黑、脸颊凹陷、瘦得不似常人。她肩膀的伤一直没好，血渗出了衣襟，如果不是胸口随着呼吸略有起伏，大概会被人当成一具尸体埋了。

白岫青有些不解。她躲在此处是为养伤？还是等死？

繁英率先靠近探查情况，一走近公孙茹就能闻到一股微弱的木香，繁英不喜这味道，便以袖掩鼻，快速打量了一遍，这时，公孙茹猛地睁开了眼。

繁英当即愣住，公孙茹没有说话，而是发出一阵喑哑诡异的笑声，伴随着笑、那双鬼魅哀怨的眼睛里流淌出一行浑浊的眼泪。

繁英反应过来，连忙后退几步，低喝道：“疫病！是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