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就像他袒露心迹后,她也从未问过他缘由。
便是不问又如何,行刑台下,乌篷船中,又或许更早,早在醉酒时他送她回家,生辰时他送她金子……
她只是后知后觉,并非无知无觉。
她知樊州不设金矿,黄金非常人能得,却不知两百枚金饼已是州府当月允许兑换的上限。若非管账嬷嬷提及,她又要懵懂到何时。
她晃神一笑,又觉出些异样,抬眼瞧他。
“陛下果然对上将军青眼有加,深宫秘事也不讳言。陛下的话,你倒是信。”
话里浮出些酸意,陛下虽无龙阳之好,但自回京以来,凡看在眼里的无不觉得陛下对他偏袒太过。
饶是忘年之交也该以君臣纲常为先,宠过了头难免让人非议,宠佞,宠佞,帝王的偏爱也会成为他人口诛笔伐的利刃。
“领差办事而已,何来青眼。君恩愈盛,越不得安闲。”
他回看她,没有贪功媚上之态。又想起他起草功名册时也不居功。
莫不是这孤洁之气在一众以军功博名的武将里头太过难得,陛下才会待他不同?
她心里想着,不料他冷不丁从怀里放出她,盯着她的眼眸烫灼地似能燃起一簇火。
“平日的话我只信三分,可那日陛下喝醉了,凡是醉话,我向来都信。”
她也曾酒后失言,自然明白陆戈话中之意。酒意催发,哽在喉头藏在心头的话再难相瞒,势必乘兴破开一道口子。
他此刻灼然的目光,定因回想起她醉酒后是何等大胆的抱着他倾诉心意才致如此。
她面颊粉红,端起茶盏抿了几口,清凉的茶水无法浇熄面上的热烫,升起两朵水红色的云。
“长姐能得陛下厚爱,是何家之幸。只是父母似乎还不知晓内情,若知晓了,也不必在人前退让。”
何止是厚爱,这凌驾于子女亲情的无上荣宠,轶闻里都少见。立国以来,因不敬尊长被废为庶人的,长公主是头一个。
他侧头,眼里浮出不甚分明的意味,捞起一盏酒饮下。
酒盏遮住了他的眉眼,待放下碗盏,又是一切如常。
“何娘子凭绸绣冠绝京兆,才是何家之幸。”
“亦是我之幸。”
她如今得了些虚名,高门朱户世家大族也乐意往何家门里跑,但归根究底绣绸只是商贾行径,怎可与浩荡天恩相较。
她只当他故意说恭维话逗她开心,甜甜一笑,“世间女子大抵都会走上几针,哪里称得上冠绝京兆,只有你会夸大其词。”
他握她的手,“是真心实意的话。”
她搭了手覆在他分明的指骨上,笑说:“何家的处境是比先前好,只是绣绸维系的多是女子间的情谊,远不如男子出入朝堂来得直接,何家日后的前程还是要依靠兄长。”
家门不幸,她尚能凭本事保家人衣食不愁,但家道中兴,不是她穿针引线两下就能扶持起来的。
他摇头,“京兆城遍身罗绮者大有人在,娘子凭绣绸可得不少机缘,岂会逊于出入朝堂的男子?何家有此女,才值得相敬。”
他斟了盏酒,敬了少音一杯,像他敬所有男子那样,不像在开玩笑,也没有因她是女娘怠慢。
她见过陆戈敬酒,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敬她酒,她捧起茶盏学他一饮而尽。
楼下响起笙笛和鸣的雅音,潘通站在正堂高喊着“开宴”。
宴席既张,少音快速赶回何家席面。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娘,坐在陆家席面上终归不妥。
见她回来,何进朝门口张望两眼,确认无人跟来后,凑到妹妹耳边说:“我知道你会回来,你既不饮酒,他又能同你聊什么,还是在咱家热热闹闹的好。”
何少音同情地看了眼哥哥,倒不争辩,拿起茶盏与父母相敬。
才搁了茶盏,陆戈的身影出现在了厢房门口。
他与众人敬酒后也不离去,“何大将军,在下可否寻个席位坐。”
何大将军含威的目光中透出宽和,“上将军随意。”
女儿醉酒归家后他曾与陆戈深谈,许是出身武将的缘故,二人聊得投机。他无意阻拦女儿姻缘,也暗暗看好这位准女婿。
俞意安早打了眼色让何进腾席位,连妹妹也轻推他让他离席,何进不好多说,只得起身离去。
少音另寻一个空盏给坐在她身旁的陆戈斟酒,“你怎么过来了?”
他接过杯盏,淡淡笑道:“人跑了,我得追。”
追到何家席面上,也得追。
贵客熙攘,前来敬酒的人不少,偶有几个大人称赞少音的绣艺,想来是听了家中夫人的枕边风。
连林校尉也冲少音讲了不少赞许的话。
陈太傅端着酒盏穿梭于人群中。今日萧相不在,众文官皆自觉地以他为尊,可巧他又是寿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