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崔别

鲜美的蟹黄和着绵密的蟹肉，穿过油酥的表皮与甜软的稻米，仍然牢牢占据了此刻能感知到的味觉上风。

索性目下没探讨出究竟，福州的蟹黄饆饠便宜又料足，关夷涂仰头呼唤一声，又追加了四份。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媪，瞧出言的是个年轻妮子，心底一时欢喜慈爱，快活应答连声。

二人细细用毕食物，小摊不便久坐，便起身继续沿巷而行。

身侧行人步履都有些匆匆，偶有交谈也语焉不详。毕竟发生命案的是东市，此刻还未过官府缉凶期限，正因默认黄岐帮为幕后黑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便成为凶嫌。

福州几县城内务农为生的住民不多，大都得依靠交易商贸过活，因此并无法闭门锁户全然抛却掉东市的营生。

但也有些机灵小贩，此时收捡了器具材料，拉了车忙忙出市。杭云也猜测这种应当是预备自在坊间做活，官府近年坊市监管不比从前严苛，有些人便会于坊内屋宅前挂块牌子或推了小车现为匠作或贩卖，待有衙役巡检时将招牌收回或翻盖装作寻常运货。

想来黄岐帮多年来的所为确实让众人深受其害。

途经过好几张新贴告示，俩人驻足查看，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提了有身份不明偷潜入城的凶徒在逃，危害极大，让城中居民细细检索身侧有无可疑人士，若有隐匿不报者一同治罪。

凶徒的形容为一男一女，男子身高合今尺度应为六尺有余，女子大略五尺半，身形均偏瘦长。旁侧附了画像，果然如杭二所言，不过寥寥几笔，大略虽有些神似，但稍微更变气质，便很难辨认。

没有详细形貌的描述与勾画，且特提了偷潜，想来是已去抽调过了城门记录，没有找见。

只是一般官府办案，尤其这种商埠之地，不比寻常州县——原住民大都相互熟稔，对陌生面孔极其敏感——因此惯例会在告示上稍微遮掩，避免引起居民和行商恐慌，草木皆兵，影响县内民生。

这宁明府竟真敢这样恐吓百姓，已称得上不择手段了。

但若他们果然只是寻常武人，没有过所公验兼被如此通缉，此刻的确会变得束手无策，步履维艰。

二人静静思量对策，因一时未达成一致，相互没有说话。

杭云也突然起头打破了这寂静：“念起娘子先前言说三道四穴，是否有一地并非独穴的先例？”

关夷涂一时未解他意，应和道：“的确，是在河南道——说来当时与你提过因无凭信于城门关隘处颇经周折便于此地。”

那年她入得河南道，因此前于剑南道滇南时是老师直接指引的方向，岭南道更有他提早预备的文牒过所，且聚灵穴未太经周折，没有多入城，未尝多费功夫。

不料进得河南道时，落地便在青州治所东阳城。她还算乖觉，并未轻易下榻旅店，而是谨慎寻了个偏僻客舍，与了店家些好处，以过所丢失为名预备让店家宽松一二或指点个便利去处。

谁想那位店家虽然生意惨淡，但为人刚直，这头安抚好她，另一边便让伙计去报了官。

她被衙役缚去时那店家还在认真作礼相送，只言过所事大，丢失应及早报得明府，早日核实身份，与来处县衙联系后寻得备案复刻了新过所递寄来，娘子便可出行无忧；此时不过于衙门暂居旬日，但长远来看，是最为妥当万全之策。

关夷涂空负一身半吊子幻术和拳脚功夫，店家衙役都不过是依例行事，也不好过多苛责与他们大动干戈，教大家难做。当然，她赤手空拳，也打不过。

只能怪自己经验不足，开场折戟。

六月，河南道部分州县持续降雨一月。七月初三，涨水终于冲垮了堤坝，几乎淹没了境内沿河一带。

这洪水，便从青州而始。

关夷涂那时已被关押月余，因剑南道不周寨所属的州县方传来并无批下她出行至河南道青州过所的消息，因此明府已要依律敲定对她的处置。

不料天灾不测，即使刺史已提早派发了汛期公告，要求各个州县做好预防，甚至在汛期前便已提前巡视过——

但那年大雨，实在是太大了。

农户们即使再是预防，再是知晓涝灾已避无可避，也很难割舍下自家田地，离乡背井。

何况，除非特别情况，出行限制一贯极严，按流程审批下发过所公验都要等待数日。

洪水一来，百姓四散，民变、兵变，冲突、暴i乱，官吏衙役们自顾不暇；而关夷涂钻研月余，终于想到了利用灵体变幻大小的法子，寻到契机逃出。

她那时出得牢狱，登上城门游目四顾，到处都是浑浊的水、嚎啕的人。

跋涉一月，关夷涂终于在隔了一县的千乘县寻到了聚灵穴。途中她已尽力救治了路遇的百姓妇孺，但到后来，几乎救无可救。人在濒死时有些怨念也是极大的，她无力挽回以致夜夜噩梦，梦境中千里白骨尸横遍野，明明没有伤口，洪水覆盖而去，浑水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