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拂铁衣
四周鞑靼骑兵已围成圈,密不透风。
关夷涂始终分出一缕心神,突感受到地面很隐微传来的远方震颤,心下一时大定!
她已退到西南方最外围一个小兵马前,骑兵本就开始向内聚拢,更是避无可避。
她细细觑着这鞑靼头领的神色,通过此前交手,已能大概估摸出他出刀时机和角度速度。当前后弯刀都将猛烈袭来时,关夷涂大力扯转辔头,双腿狠夹马腹,强力向南转过一个角,同时跃起前扑!
刻意作出体力不支的假象,她等的就是现在!
乃仁台弯刀一击已收手不及,恰巧前方部下探身握刀前砍,两人刀刃狠狠相撞!
都是走大力蛮横的路子,弯刀相击,一时竟似乎窜出火花!
关夷涂只是跃起高跳躲得一击,情知自己并不可能抛弃马匹作战,已计算好大概角度,趁着这小兵愣怔还未回力那一瞬,一脚踢蹬上马鬃三花最底下那垛位置,回身微伏借力直直割划上对方双眼!
可惜他南侧那个骑兵,距离还是偏远一点,角度虽然得宜,也只划到一只——
但足够了!
关夷涂不敢停顿不然即站立不住,靠这个姿势非得摔下马不可——强行咬牙挨了反应迅速转刀劈来的头领一击,她只顾一扯正西南那倒霉捂着流血双眼嚎叫的小兵坐骑的络头,攥紧作为支点一个跟头翻身把自己甩过去;趁着痛楚还未发酵,关夷涂使出全身气力和最快速度撞上那小兵头颅把他砸下马!然后立刻改手环抱住马颈,成功让自己稳稳跨上了这匹新坐骑。
她用出最后力气,迫使马儿转头,不顾削砍来的弯刀,头也不回地往南侧蒙兀民兵马蹄声响处赶去!
马鬃微糙,这时的游牧部族,都爱把坐骑马鬃精心修剪成三缕堞垛模样,叫它三花。
关夷涂感受到那三花扎着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刺痒疼痛。
但有助于她勉力保持清醒——
幻术本就需耗费她不少精气,但好在它反应很慢,此时心神一松,那种自灵魂深处传来的无力和涣散感才漫溢出来。
这鞑靼头领始终缀在她身后,好在关夷涂伏靠在前,只前期后背挨了几刀。后面几刀倒是削到一点马股和马尾,但马儿吃痛,反而逃奔得更快。络在马股后尾间的鞧带好像断了,她感觉跨坐的马鞍仿佛要滑掉下去,但此时哪有气力去考虑——
只一味抱紧马脖子,夹紧马腹,保证自己不被甩脱下去就好了。
终于看见了人影,关夷涂支起一口气,勉力用挂在马镫的脚又轻踢了两下马腹夹紧。
马儿竟好像能与她心神相通,加速稳稳把她送入蒙兀人的人群才停步。
直到此时关夷涂才敢呼出那口悬在嗓间的气。唯一记挂的是还在燃烧草原生灵精气的幻火,她强行撑起半身,拍拍马儿让它转了下头。睁不太开眼睛去看,她摸摸索索从攥紧在左手的革带铊尾附近勾挂的皮包里掏出竹片,好在搭扣紧实没有失落,念咒划圈,天地间像是起了一只大口袋,那漫天的火势与浓烟就都被吞没了。
关夷涂彻底放松下来,控制不住往地面上倒去。
她只想稳稳扒在草场上,环拥着草木生灵,做一个好梦——
另一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尖温热,拎住了她衣领。
这改自胡服的衣袍为抵御北地风沙,领口微立扁长窄小,一时体重都缀在领口处,勒得关夷涂散开的心神都聚拢回一刻,喉间被卡得难受又痒,恨不得有气力回身把口水吐到那人身上。
但一时想起自己已把腰间革带拽了,又想好在衣领扣袢和珠扣缝得结实,不然怕是见不了人了。
那人似乎也留意到,口中连呼得罪,但看她手臂无力,只好一力把她扯起横挂在马背上,将马儿赶往后方。
关夷涂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她强忍着喉间痒痛、头在马腹处倒挂着的呕吐欲,以及随着马儿的走动被障泥拍来打去的晕乎感,简直怀疑自己已经濒死,最后终于伴着马儿的节奏沉沉坠入梦乡。
耳边似乎遥遥传来一声清啸,那声音透亮干净,咬字清晰利落——
“儿郎们!随我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