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

对峙片刻，关夷涂理智地先抽回了刀。

她不敢乱动，眼珠咕噜转了转，伸手想把横刀推开一点。那横刀却并不顺她意。

关夷涂摸了摸鼻子，友好一笑，故作讶然：“小杭将军，这么巧啊。”

杭云也插回横刀，语调平直：“不怎么巧，我跟着你来的。”

“……”

关夷涂转脸瞧了瞧四周。

先才瞥得石桥屋檐，本以为是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婉转吴地水乡，但细细看来，似乎颇有出入。

此处虽有石桥，但屋舍建筑并不显得秀丽，反而隐有祥和浩荡感。附近植种多是榕树，同传言中小桥流水杨柳依依的吴地仿佛大有径庭。

此时宵禁，不便四处查探。

关夷涂并不愿刚至此地就被请去衙门里喝茶谈话，拾得竹片，卡好弯刀，她牵着马儿挑了条瞧着人迹罕至的小巷，决定就近绕至一个旅店或货栈，暂且猫去他们屋顶上过夜。

走得两步，她扭头看了看还在四处张望的杭云也。

“杭将军要同我一道先寻个地方歇脚吗？夜已深了，不好教巡逻的官兵和更夫瞧见。”

杭云也疑惑地望向她：“此处并非幻境？”

关夷涂更加茫然回望向他：“昂……并非。”

俩人趺坐在货栈平阔屋顶上堆积的货物间时，鸡鸣方至，距离宵禁解除还有一个时辰。

万籁俱寂。

关夷涂试图梳理一些已知信息：“这州县中似乎随处可见货栈客舍，倘若不是落脚处恰在市集，此地恐怕是个行商麕集的通都大邑。虽非吴地，应当也偏处东南……”

杭云也把头搁向身后的货物，面上终于现出一些无力：“应当是福州。虽夜深辨不分明，但这街巷酒香颇浓，四周风俗人迹兼杂多国多族，并无多少本土痕迹，且海商习性颇多……尤其这货栈上的符号，船型首尖尾宽、两端上翘，更靠近福州一带。”

关夷涂在脑子里尝试凭借沿途听闻勾画了一下福州。

那是闽地，便大约在江南东道。

江南东道啊。

关夷涂转头觑了觑小将军神色。

杭云也正紧锁眉头瞧向她，语速又急又快：“闽地去营州近五千里，一人一马需得俩月，这还是行官道的情况，若是走私道，错综复杂，没有舆图很难辨识……你……”

“不过一些独……”

“我没想问这个。”杭云也截断她话，似乎想起身叉手作揖，意识到正宵禁，又趺坐下来俯低身子，“劳娘子把某速扔回饶乐。此时军务未了，边将私离守地本就重罪，若贻误军机，带累百姓，某便万死难赎。”

关夷涂眨了眨眼。

杭云也叉手作礼，姿态很足，一动不动。

关夷涂忍不住先叹了口气：“杭将军，我也很希望能帮得一二，但我确然没法子——倘使我可任意来去，又何须与鞑靼赤手空拳地搏斗，又怎会连此处是何地都不能立即分晓。”

杭云也和她对视几息，大抵终于意识到她并未诓瞒，有些蔫蔫。

他摊平了仰在货物中，脑内飞速运转，一时已想到假如鞑靼恼怒进犯，饶乐能有几成胜算；一时又想，但鞑靼多半还是会慑于此役，养军蓄锐一阵。只是营州消息网中已渗入暗桩，他下落不明的消息若早于阿爷知晓前传出……营州暗桩为鞑靼人还好，他们此时自顾不暇，倘来自西面的回鹘，此时出手，恐怕便难以预料了……

更何况，他领命出使时失去踪迹，若教人发现出现在千里外东南一带，有心人不知道又得在朝堂上怎么参阿爷一本。到时如兵权受制，朝内那位势力必然大大削减，已敲定的募兵新制或恐又要推延。

不然。

还是得尽早赶回饶乐，必得早日将布防事宜妥善落定。

关夷涂余光瞟见小将军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将军心中可是已有计较？”

杭云也摆了摆手：“不过早一日出发，便少一日隐忧。”

关夷涂好心提点：“将军一路穿城过关，可有过所？”

“……”杭云也心内一突。

关夷涂不动声色：“将军意外来此，身上可备银钱？将如何赁得马匹舆图？”

“……”杭云也捏了捏幞头，又隔袍摸了摸软甲，再扶了扶手i弩和蹀躞上勾挂的横刀。

得，为求便捷，他连簪子发冠都无。刀弩软甲为军队制式，锲有工匠姓名，更不可能拿去典卖，路途遥远难以赎回是一，暴露行迹授人以柄留有隐患更为不妥。

关夷涂瞧着他一言难尽的神色，心内难得生出几分过来人的同情。

“我倒有个提议，只是变数稍大，将军姑且一听——将军可随我在这城内暂且扎根，待寻得聚灵穴，我便能捎带将军再次跨迁。当然，将军如有疑虑，即使不与我同去，攒得几分银两，结识几个掮客或行商车队之类，起码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