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

关夷涂留神着下头动静，翻至一处目测比寻常人高出三四头的孔洞内，这洞口前还挡着别座嶙峋巨石的一处尖顶，不太容易隔远瞧见——她踏实钻入，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好在这处假山高度足够。

这个高度，如果他们不打算架人梯提着灯笼上来照看，她应该总能借助视线盲区躲过。

也不知道这群人啥时候能找见他们这阿宝，夫子保佑，早点结束。

关夷涂靠着石壁，没怎么注意身后。她探头朝外想再瞧瞧情况，下意识后扶时突然按到了一处柔软的所在。

毛发油滑，温热，有藏起的爪牙像米粒触感。

她心里一咯噔。

竭力稳住了心跳与差点出嗓的惊呼，关夷涂扭头看去——

当先浮现的念头，居然是这方孔洞竟这么大——

竟能容下这样一只体态修长的兽！

通身黑色，皮毛柔顺发亮而不蓬松，眼神明亮，生得似猫，体型却像狗；直直望着人时，即使并无什么饥饿嗜血的意味，也叫人头皮发麻！

那兽歪头瞧着她，似乎知道自己眼睛在黑夜中过于打眼，所以特意挑了这个地方，将头埋在了后边，好不叫下面人轻易发现。

它似乎对她有些好奇，靠近嗅了嗅，又觉得没什么威胁。于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前爪往前张了张，勉强伸了个懒腰。

关夷涂很满意它暂时没有觉得她会好吃，但她有自己的事要办，不乐意陪它在这儿比耐性。

她预备和它打个商量，或者趁它不备把它扔下去。

关夷涂靠近它的爪子，握了握，拈了一缕心念下沉化作气流，试图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它，劝动它换个地儿和下面那伙人捉迷藏。

那兽偏头，鼻子里哼出两气，知道避免出声，关夷涂却听见了心底传来的回应。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竟是只生了灵的兽。

这可不好糊弄。

关夷涂想了想，对着下面人群示意——

【他们在找你呢，你不想被发现吧。】

那兽却顾自气定神闲舔了舔爪心。

【你也不想被发现吧。】

它有脑子。烦人。

关夷涂端详了一下它的神态，揣测它灵智年龄应该没有很大。

【你在琢磨什么坏主意。】那兽放下爪子，把脑袋平平搁下去警惕地盯着她。

【我在想，你平时也这样和他们玩吗？这种玩法来去都大差不差，没意思。】关夷涂转动眼珠，指了指下面无头苍蝇一样的仆婢，还有跳着脚的华服男子，【我有更有意思的主意，你要不要听？】

那兽满不在乎偏了偏头，眼里露出类似鄙夷的神色。关夷涂疑心它如果是人类，恐怕已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能有什么主意。人都是笨蛋。】说着它瞥了关夷涂一眼，又补充道，【曾经是人的也是——你不过想把我诓走好溜掉不被发现而已。】

真难缠。

关夷涂心平气和。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我懂了，要么是你也这样溜过，要么——你肯定被骗过。】

那小兽半立起身子，又趴伏下去。

【我知道，这是激将法。来回就这几招，说你们笨还不承认。】

关夷涂恍然大悟。

【被骗过不止一次啊。】

小兽后足后蹬，身形拉长绷紧，凶恶地冲她呲了呲雪白的牙。

关夷涂此时反而觉得可爱，真心实意赞道：【你牙口真好。】

小兽蔫蔫地歪了下去。

关夷涂凑近了去循循善诱：【试过就算不好玩，也没有什么损失吧。】小兽竖起爪子按住了耳朵，表明自己会将不配合贯彻到底。关夷涂再接再厉：【你连听都不敢听，看来你对我的主意其实很有信心嘛。初见就让你这么信任我真是不好意思。】

小兽恼怒地看着她。这次是真心诚意龇出了自己大大的牙花。

须臾。

靠近搜寻的婢子正端着烛台小心查看假山间的缝隙和花丛，突然感觉刮过一阵风，有毛发的热烘感掠过耳侧，她心下一紧张又一松，扭头瞧去——

“五郎！阿——”

她疑惑地顿住了声。阿宝是不是哪里不太一样。

还是阿宝的形容，只是通体的气势仿佛全然一新。平素这小祖宗虽然也作天作地，但一贯有些懒洋洋的，此时昂首阔步，眼里似乎都带着睥睨的光。

好像，好像成了精！简直像下一刻能真的发号施令一样。

“尔等见了我，不作礼吗？”

婢子迷茫地摸了摸耳朵。什么幻觉。

【你怎么这么重啊。阿媪说，足够善良的灵魂都是轻飘飘的，这样才能一路飘上天堂；你这么重，一定作恶多端，业债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