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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在楼梯转角处,尖角壁灯的阴影将宁湾笼罩在一片明暗不定中,她神色喜怒难辨,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纪柏溪便怔了一怔。
他依稀想起在器材室的那个黄昏,窗外夕照晕黄,有人把他从角落拉出来,很无奈地再三问他到底有没有成年。
那样的光影,分毫不差。
那是他对许清景厌恶的源头。
宁湾动了,她往前走,平平道:“不是有事跟我说,不走?”
纪柏溪收回几乎要触碰到墙壁上影子的手,眉梢轻微地动了下:“走。”
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月牙斋门口拥进来一大片人。被众星捧月围着的那个黑衬衣扣子解了两颗,露出一大片白皙胸膛,黑色纹身藏进靠近心脏的地方。他一手拎着西装大步往前,脚步猛然一顿,侧目朝门口看。
宁湾和纪柏溪刚好一前一后从门口走出去。
“哟,那不是挂在纪家名下的私生子吗,昨儿才见过。”
在场各位都是人精,见付缺视线长久落在门口立刻有心思活泛的接上话:“齐家要是能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认祖归宗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倒是跟在他身边的美人……有点面生。”
付缺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踹了他一脚:“好好说话。”
那人吃痛,这才嬉皮笑脸站直了,又狐疑道:“我就这么说话啊,哪里说错了?”
付缺转身往楼梯上走:“当心你的眼珠子。”
“对了,我记得远海那片区娱乐经营场所你三叔在管?”他轻飘飘扔下一句,“让市监局给一间刚开的酒吧找点麻烦。”
远海那片地方寸土寸金,酒吧关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破产,何况是新开的。付缺甚少毫无理由找人麻烦,小少爷觉得奇怪,就问:“那一片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怎么惹到你了?”
付缺后背伤口没好,黑衬衣挡住全是鞭痕的后背。这会儿上楼梯疼得他呼吸都跟着抽,还是道:“求人办事总得有诚意,承了别人情想快点找到我的人,给许清景送份礼。”
别的名字小少爷不知道,那三个字一出来他肃然起敬,放在心上了:“这个容易,我跟市监局打个招呼。”
付缺转了转左手腕表,心思渐深。
小少爷颠颠地跟上去,西装革履的餐厅一水儿黑裤,中央混进去一个大裤衩。付缺头疼背也疼:“你穿成这个鬼样服务生怎么放你进来的。”
小少爷满脸骄傲:“整个昌京还有人不认得小爷这张脸?”
付缺没精力管他,一边推门一边告诫:“见到人把你这不着调样子收收。”
小少爷笑:“知道。”
说话间门被推开,付缺绕是早有准备也被里面大阵仗吓了一跳。
近九十平的包间内乌压压站了一群人,清一色黑西装,肌肉鼓胀。为首那位魁梧壮汉眉边三寸长伤疤横跨右脸,从右眼狰狞至面颊。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冲付缺伸手。
“仇杰。”
付缺不动声色和他握手:“付缺。”
仇杰极具压迫的视线扫过他身后,声音低沉:“许老先生派我全权处理迁墓事宜……”他话音一转,“有劳安排我见许七。”
付缺微笑:“他脚受伤……”
仇杰打断他的话,不容置喙:“我要见人。”
他身后十几名保镖一字排开,目光如炬。付缺一顿,复而懒洋洋一笑,仿佛刚刚无形的硝烟从不存在:“真伤脑筋。”
“我可是拦了,没拦住。”
“许清景。”他朝后喊。
走廊上青年单手碾灭烟,半边侧脸如同祭台上菩萨像。
“仇杰。”许清景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心里只在想怎么把身上烟味散散,他知道宁湾不太喜欢烟味,偏偏鼻子又很灵。
他正戒烟,对这东西的依赖止步于调动情绪,但在少部分时候还是对烟雾升腾中见到的人留恋。
戒也不是那么容易,他轻呼一口气。
仇杰:“好久不见。”
仇杰上一次见许清景是十二年前,他回到大陆读大学,对许雾止应该继承的庞大资产毫无反应。
他向许裴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后者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自信地说没有人会对钱不心动。许清景回去只是想知道当初辛鹤年为什么不要他——许裴徽意味深长地道,那老头子松手松得好。
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对他财产不屑一顾的许雾止。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仇杰没有提醒许裴徽。
仇杰见证过许清景刚来时候听不懂当地人说话的磕绊,他一个人也不认识,周遭是陌生的环境和语言。更多的时候坐在花园喷泉雕像下发呆,一句话一句话学发音。
一转眼,他已经能和许裴徽正面抗衡了。
仇杰一板一眼:“我来给许雾止迁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