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将
西洲,碎叶城内。
一个妇人裹紧了防沙的头巾,把手中的钱数了又数,最终走出房门。
她盘算着,孩子们虽然长高了,可是可以用以前穿旧的衣服拆开来,重新把袖子接上一截;肉少吃些,拿钱换了羊奶做奶酪,也可以熬过这段日子;可是剩下的钱,还哪里够买新羊毛织地毯呢!
西境是以商业和游牧为生的地方,羊毛遍地都是,每当男人出门打猎、孩子们看管羊群的时候,主妇们就常常在家纺织羊毛。
脚下精美的地毯、孩子身上的毛衣、火上炖着的骨汤、梁上吊起的肉干……
这一样一样,无不是西境主妇们攀比、炫耀的话题。
手巧的媳妇子,能让家里的毛毯从不重样,邻里来串门,见到精美繁复的地毯,眼中的艳羡能让人得意许久。久而久之,家中的地毯就成了西境女人勤劳能干的象征。
可是如今,她竟然连那一点点买毛线的钱都没有了。
她把头上的纱巾拢了又拢,好使它挡住四周热辣辣的嘲笑的目光。
看吧,这个女人果然不会持家,怎么能连织地毯的羊毛都买不起呢?
要是这场战争早些结束就好了,家里的男人也能早些回来,出城牧羊去,不用日日担心会死在前线。
街角的吟游诗人还在歌唱着公主的裙子,那华美的裙子比金子更亮眼,比云朵更柔软。
她不想关心那些聒噪的吟游诗人,只是一心盘算着,能不能讲些价钱,好多买些羊毛回来,给孩子的裤脚也续上一截。
她急匆匆买了羊毛回来,放到一边,先去准备午饭。可她揭开面缸一看,里面嘻嘻索索爬了几只老鼠,灰黑的皮毛裹满了粗面粉,见她揭开盖子,那耗子“吱吱”惨叫一声,翻了个身拔腿就跑,小短腿蹬得满地都是面粉,呛得她连着咳嗽了好几次。
还没等她收拾好,调皮的大儿子就先哭着跑了回来,举着袖子给她看。
那上面,赫然便是一道大豁口。
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抓起火钳子,对着孩子就是一通暴打。
这下好了,这么大的口子,哪来钱买羊毛,给他补上啊?
难道要让孩子穿短了一截袖子的衣服吗?
门外的吟游诗人还在咿咿呀呀地烦人,她看着一地的狼藉,恍惚之间想,公主现在也会担心她的新裙子吗?
王室那么有钱,公主的裙子都用金子来织,那为什么王上却要他们这些,连羊毛都买不起了的人,来交出血汗钱供养军队,还要夺走老人们的儿子、女人们的相公、孩子们的爹爹呢?
为什么,王上就不能用给公主织裙子的钱来养军队呢?
西洲一片愁云惨淡,丹州却是宁静祥和。
西境的女子,没有不会织毛线的,乌曙夫人给自己心爱的亲子、养子都做了新的羊毛衫,就连李承鄞这个大姑爷都有一件。李承鄞明显雀跃了不少,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铃铛,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自顾自的离去了。
乌曙的义子乌栖牙,前段时间刚被查出来和西洲的高显有暗中联系,如今已经叛逃,李承鄞跃跃欲试,准备亲自带兵去讨伐乌栖牙。
群臣纷纷阻拦,可是李承鄞却说:“乌曙将军是我的授业恩师,如今将军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裴照见劝谏不住,私底下来找太子妃,想让太子妃说句话。可是刚一进门,却看到铃铛正把打磨好的佩剑给李承鄞递过去。
从此以后,便无人再提此事了。
让李承鄞出去放放风也好,省得他发起疯来,留在家里拆家。
李承鄞不能没有纷争,就像狼不能没有捕猎。
这是他的天性,不给他找敌人,他就会闲着没事折腾自己人。
铃铛想着,就又叹了口气。
乌曙夫人放下毛衣针,问她:“怎么了,身上又不舒服了?”
“不是。”铃铛略带了点敷衍,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是国事,哪怕是亲人也是不能说的,她只是说,“我在担心太子。”
见状,乌曙夫人也不再问,只是指着手中的毛线,教她打时下最流行的花纹。
从西境嫁出去的女子,怎么能不给相公亲手做上一件羊毛衫呢?
乌曙夫人一边织毛衣,一边跟她天南海北地闲聊。
面前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出生的时候,她也给冬馥递过热水。当时思磨随乌曙出征,只留下她们这些女人。孩子生下来,是一对龙凤胎,眉眼还没长开,就能看出长得极像娘。
要是冬馥还活着,她们也有三十年的交情了。
冬馥还活着的时候,她们也常常围坐在一起,守着炉子给相公孩子织毛衣,给家里做毯子。孩子们就在她们腿边玩闹,有时候谁又和谁打架了,哪个又哭了,往往会乱作一团。
玎珰是双生子,生下来就是小小的一个,还没有枕头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