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肆虐

迢迢一时沉默，道：“师父，弟子虽从小只读过几本医书，却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之理。当今商王沉溺美色杀妻灭子，为建鹿台享乐剥削人力民不聊生，臣子进谏忠言却惨遭炮烙之刑！这一切皆是弟子在民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桩桩件件可以说是昏庸无道，如此暴君保他作甚？反倒是那西周武王施德政，造福治下黎民……师父，两教之争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龟灵道：“这只是其一罢了，他玉虚宫弟子狂妄自大，独尊他玉虚道法为无上至尊，反欺辱我碧游宫‘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之时你不曾听闻，你叫师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原来师父是为这个置气。似这等不念同门之义、不修德行之人，他爱说凭他说去，就是再说上千万次，也坏不了我们的修行。师父，动气事小，若因这区区几句起干戈之念，以致三尸难斩大道难成，可就悔之晚矣。”

龟灵听罢久久不言，思绪恍惚又回到了当时。

自己一时逞强斗气，紧追惧留孙不放，遭遇接引阻拦仍不罢手，才落了个被蚊道人吸干血肉的下场，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又因愤恨难消魂魄不入轮回，只得终日飘荡在世间，受尽烈日灼晒的苦楚，行将消散时亏得无当师姐赶来相救，才知师姐是奉师命于万仙阵中先行撤走，才保留下截教一线生机。

但自己已是虚弱至极，师姐拼尽全力才保住她一时无虞，也不知师姐是从哪里得知杨戬的妹妹杨婵，手中一盏宝莲灯无所不能，曾让杨戬死而复生，便也想带她去求那杨婵。

后来，杨婵答应救人，自己却因截阐两教恩怨，宁愿魂飞魄散，岂料一睁眼竟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这一切发生前。

想她苦心谋划，今日才被徒弟一言点醒，不然险些重蹈覆辙。

想及此，龟灵直觉真如大梦一场，长叹道：“是为师不如你看得清楚了。”

“师父只是当局者迷罢了。不过您之前说要借助这……宝莲灯？”

“是啊，那灯本是女娲娘娘助盘古大神开天辟地、造人补天时所用的法宝，后来便不知所踪，直至前不久，我才算出已到你师妹手中。可我怕她不肯助我，这宝莲灯又毕竟是功德至宝，非大仁慈之人不可驾驭，于是我便想到了你。”

“我？”

“你可知为何独独你死后怨气能直冲云霄？”

想到生前遭遇，迢迢面色一瞬阴郁，缓了一会儿才道：“也许是弟子执念过重。”

“非也，”龟灵圣母摇了摇头，“单单因为这个，是无法做到的。我曾去地府翻过你的名册，上面记载着你七世行善，却每世都不得善终。你虽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但内心的怨恨却并没有湮灭，故此你再度横死时才会怨气冲天。”

隐隐约约一种感觉在迢迢心底一晃而过，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三年前没能将杨戬带回时，为何不久后师父便突然要她去凡间行善积德……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采药女，无缘无故又凭什么能死后被仙人收作徒弟……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那盏宝莲灯。

“如今杨婵已随杨戬离岛，我截教能不能渡过这场劫数，就全看那盏宝莲灯了。”

“弟子明白了。”

走出洞府不远，忽听背后有人道：“姑娘留步！”

迢迢回身一看，竟是杨天佑，倒还是当年来时的那副书生打扮，旁边瓜子儿正慢悠悠地低头吃草。

“我是来向圣母还有姑娘，辞行的。”

“辞行？这里很安全，为什么要走？”

“我的妻子已经不在了，我再留在这儿没有意义了。”

“长公主她怎么了？”

“她已经……被十日晒死了。”

“她是玉帝的亲妹妹，怎么会……？”

“我和她共用一颗心，所以我能知道发生的一切。”杨天佑看起来很平静，“我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现在我要去把它做完。”

……

就在一路弱水朝凡间落去时，杨婵及时赶到，她高擎宝莲灯，口中念念有词。

催动之下，宝莲灯旋即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抵挡住弱水下坠的势头。

弱水本是情的化身，她对宝莲灯那种仁慈的力量最为敏感，也无从抗拒，只得化回水人，色厉内荏道：“让开！”

“弱水，我能感受到你的柔弱与善良，你忍心吞噬那些无辜的生命吗？”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再也不愿回去，忍受那永无止境的孤独和寂寞了。”

“你需要什么，能告诉我吗？”

“爱。”

杨婵一愣，道：“也许我不能给你这些，但如果你为了自己，而去吞噬那些无辜的生命，你只会得到更大的痛苦。”

“可是我没有办法自己回去。”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