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多年以后,饶是踉跄走过了那么久远的岁月,华阳还是忘不了当初在长乐门初见王珩的那一瞬间。
那天王渐之高中进士,还在曲江宴饮上被选为探花郎一事传入后宫,她正同几个姐妹,在太液池边上钓鱼。
说是钓鱼,其实那个年岁的小姑娘们凑在一起只作八卦的。
丹阳说,前几天殿选,她哥哥永王在太极殿上遥遥见过王渐之一面,只叹是谪仙入世一般的人物,圣人问话,他引经据典、对答如流,那年纪那才学,天生就是让人妒忌的。
当时朝廷的科举难度很高,素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称,王渐之是尚书嫡子,太原王氏出身,就算靠荫蔽,在朝中也能得个不错的一官半职,他自己又从十五岁起便随侍东宫,横看竖看,都没必要去掺和着考科举的事儿。
华阳和她的兄长太子珉关系很好,在东宫也常见到王渐之,知道他确实是个耀目的少年。但这样家世、身份的孩子,总归会想着用些什么别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不靠他的姓氏或者人脉。王渐之很幸运,这次科举确实让他证明了自己,华阳是由衷为他高兴的。
丹阳说完,便是南阳,南阳说放榜那天她也去朱雀街上看了,瞧见王渐之从自家马车上下来,然后径直走到头榜前,抬头随意一看,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笑容,便又走了。可见他对自己高中榜首一事,早就成竹在胸,比起那些一把年纪了看见自己终于中进士,在那儿又哭又笑的老头子们,实在是云泥之别。
南阳说完,又轮到衡阳,衡阳说今日新科进士们在曲江池宴饮,王渐之肯定要策马探花的,不如大家结伴去曲江池边上,等着他,她们几个一道出行,想来掖庭令也不会不放行。
彼时科举放榜之后,同榜进士们要在曲江聚会,选其中最年轻貌美者为“探花使”,骑马绕着曲江游一圈,采摘鲜花,当下必然会有无数年轻少女等着那探花使策马前来,向他掷花示爱。
往年大明宫的公主们自负身份高贵,加上一榜进士大多年纪都三四十岁了,实在懒得去向那探花郎示好,且公主出宫需要经过掖庭、宫门监两道批准,很是繁琐。今年轮到王渐之,大家的态度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还不是因为他从小才名在外,又长得凤表龙姿?宫中公主们不像华阳是太子的亲妹妹,能常常出入东宫,因此最多也就是在宫内大型宴饮之时远远看上一眼,鼻子眼睛眉毛都不一定能分得清楚。
南阳说要去曲江看王渐之,正是说在了其他几个公主的心上,她们都自负高贵,不愿意第一个开口,有人替她们主张,便个个半推半就地站起来,收拾东西。
衡阳见华阳还悠哉悠哉地不动,问她:“你不去么?”
华阳当然懒得去掺和。她和王渐之那么熟,早就约好,待进士的探花宴结束,她和太子珉会在怀化坊的一间小酒楼里给他私下庆祝。宫门监和掖庭的令牌也早就拿好了,她何必再去一趟曲江?
于是她说:“就王渐之的家世人品,将来肯定是要尚主的,到时候婚礼上不就见到了,还能敬他一杯酒呢。”
几个姑娘一听立刻脸色绯红,两相交换着眼神,好像王渐之真的要尚了她们似的。唯独此前一言不发的义阳发话:“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王家郎君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她是王昭仪的女儿,王昭仪出自琅琊王氏,世家大族出身,向来看不惯皇后,自然两人的女儿见了面也三两句说不到一处,便硝烟弥漫。
华阳站起来挑眉:“这话怎么说?”
“以王家的家世,王渐之的人品,要尚公主的话,怎么也得尚嫡公主吧?正好让他太原王氏天下清流之首,来替你们东宫抬抬门楣。”义阳刻薄地说。
见两个人又针尖对麦芒地打起擂台来,衡阳丹阳南阳连忙站在一旁做壁上观。
华阳将鱼竿懒懒一丢,她虽然没有非得嫁给王渐之的意思,但能怼义阳,什么话她都敢说:“你知道就好,我到底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和太原王家结亲,太原王氏从尚书台到中书省到御史台都是人。有朝一日我阿兄继承大统,他们定会好好辅佐圣人。”
义阳大怒,瞪着眼看她。华阳又说:“渐之二十岁就高中进士,出将拜相那是迟早的事,放眼望去整个大业,应该就没有比他更适合当夫君的了。太原王家也一向同东宫亲善,唔,忘了说,我此前也常常同他一起喝酒游乐来着。”她望向一旁的南阳丹阳衡阳,“曲江池这会儿肯定全是挤着要看探花郎的人,掖庭未必肯放行,你们若是想见他,赶明儿我叫我阿兄在宫中办场马球赛,私下一个个引荐便是。”
三人连连点头,义阳见状,冷哼一声:“王渐之有何看头,告诉你,如今我阿娘家侄子入长安,今年太学考学他便是第一名,下月起就要入弘文馆就读了。等三年后,他也是新科进士探花郎!”
王渐之十七岁入太学时也是第一名,在弘文馆进学三年后得中进士。看来这王昭仪的侄子是想走王渐之的老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