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王珩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年上元的任何一个细节。
因着上次中秋的事情,华阳赌咒发誓自己只在朱雀街上玩,绝不踏足坊间一步。
王珩最是敌不过她撒娇——就算是圣人皇后都敌不过,他又能如何呢?
所以华阳只消一说:“我夏天就要及笄了,阿耶就不会让我出大明宫了。”他就心软了。
再一次站在朱雀街前,依旧是去岁中秋的盛景——因为今夜没有宵禁,所以更加盛大,火树银花彻夜流转,花车穿过人群带起阵阵欢呼,整个长安城如入不夜天。
那璀璨的星河和人间的灯火融在一处,如九天玄女的绸缎拂面,诱惑着他,引他沉入沸反盈天的乐土。
华阳还藏着去岁中秋买的面具,她还是把狐狸扣在脸上,把白兔扣在王珩的脸上。
照旧紧紧牵着他的手钻进了人群。
她就要及笄了,离开弘文馆,或许此生便只能在她与王渐之的婚典上遥遥见她一面了。
思及此,他收紧了手。这一刻的欢愉像是偷来的一般,他握紧了,只想让它流逝得慢一些。
华阳看着街边摊贩,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王珩这次学精了,多带了几个钱。
不一会儿,她怀中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这样牵三挂四地走到一座巨大的灯车前,惊讶道:“这比去年中秋见到的还要大。”
王珩温柔地回答:“上元是长安城中最重要的节日,唯有上元才会取消宵禁。自然上元的庙会要比中秋更盛大。”
“真好。”华阳笑笑,“虽然有些遗憾前些年都没出来,不过至少让我玩到一次了。”
灯火在她眸中落下闪烁的光点,王珩瞧着她眸中自己的倒影,竟然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华阳的身子也是僵了一瞬,但很快低下头去从怀中一堆小玩意儿里掏出了一根发簪:“你帮我戴戴看!”
王珩正手足无措着,接了她的发簪不知如何动作,思及民间男子为女子挽发的含义,关节更是如生锈了一般不得动弹。
为了方便出游,华阳今日没戴假髻,只把自己的真发挽在头顶做一个螺髻,扎了两朵绢花了事。
她把自己的发髻凑到王珩的面前,催促道:“快些。”
王珩瞧着她一脸兴奋的懵懂,心中叹了一口气,只得将发簪戴在她头上。
她又问:“好不好看?”
王珩笑着说:“好看。”
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是从王渐之手中偷来的一星半点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华阳抬手捏住了他的脸,就像是在弘文馆中对范润做的那样:“可是为什么你笑得这样难看?”
“人有些多,你要小心。”
华阳朝他粲然一笑:“你不是在么。”
说着便又拉着他往曲江池走。
曲江池畔围了许多人,周围都是卖花灯的摊贩,他们没走两步便被叫住:“郎君,给娘子买个花灯吧!”
华阳瞧着那灯,眼睛都亮了起来:“给我买!”
王珩从善如流地付了钱。
华阳拿着花灯左瞧右瞧,往年上元宫里也有放花灯的,做得比这些民间小商贩的花灯精巧许多,但她也不在意这些,拉着王珩挤进人群里。
前头放花灯的小娘子被她挤开,正要发火,刚起了个兴:“你这个人没长——”
在看清楚王珩的脸之后,声音立刻低下去:“小郎君这样挤着,奴都站不稳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扯了扯身后小姐妹的衣袖。
那小娘子正将花灯放入水中,忙着许愿呢,被她一扯,也是个暴脾气,跳起来就要说:“做什么!花灯都翻了!”
然而尾音也在看见王珩的时候吞了下去,有些唯唯诺诺地扯着小姐妹:“不如我们再去买一个……”
先头的小娘子早就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了,红着脸:“小郎君手里怎的没有花灯?不若我们一道去买一个?”
而就在这空档,华阳已经钻进原来两人所在的位置,将自己的花灯放了下去。
待她回头,便瞧见王珩被一群小娘子围住,有人想把手里的花灯送给他,也有人将自己的手帕子塞进了他的怀里。更有大胆的,已经开始盘问起他的年龄籍贯家中老小来。
她肝上顿时无名火起。
王珩一脸冰霜地站在那里,也不回话,给他花灯他也不接,塞给他的手帕他就任由它凄凄惨惨挂在腰带上将落不落,只是或许是灯火暗淡,显得他表情比平素柔和,又或许是上元节那些小娘子们胆儿也肥了,竟然没有被他那通身的霜寒慑住,还是一个个不要命地往上扑。
华阳怒了,华阳觉得自己的拳头都硬了。
她用力扒开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被她扒得一个趔趄,转头便要骂她,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她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