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熹色话还未说完呢!她也懊丧,这人性格也太有问题了,好端端就恼了,闷里闷气的!
影壁下盘桓了片刻,越想越不明白,幸好榴娘目送了陛下登车,回来时分,看到娘子还一人郁郁地在影壁下踢石子玩,一想两人都是孩子脾气,不懂得推己及人。
不过陛下也算她看着长大的,榴娘就在熹色跟前说他的好话。
“娘子误解郎君了。”
她一说话,熹色便抬眸起来,惊讶得瑞凤眼发圆,乌溜溜的好似墨色的岫玉。
榴娘爱极,笑逐颜开地挽住了熹色身子,撑一把竹骨伞,为她遮去头顶火辣的日头,领着她往回走。
榴娘语调缓慢地解释:“我们郎君是行伍出身,虽然自幼家里管束严,可他这种急性子根本变不了,娘子一说前边的话,他脑筋一想歪,就拗不过来了,在他心里,还以为娘子是嫌弃他呢。”
熹色惊诧:“我何时……”
话音未落,榴娘冁然地瞥眸过来,熹色却住了嘴。
瞒得过旁人,须骗不过榴娘。
那日,天子离去后,由榴娘来服侍初经人事的娘子梳洗,熹色那满眼的怨念,和玉体通身的淤青红痕,道道诉说着她的不满。
陛下从小颖悟,怎么会看不出娘子对他的种种怨气。
想是自打那以后,这过不去的夜晚就成了陛下心头一根骨刺了,熹色稍稍露出些苗头,他就风声鹤唳,觉得自己又被她轻看了。
那夜,一定是很不愉快的。榴娘想。
榴娘也只管安慰熹色,说了一会子,屋头管事陈松茂领了赊月已经在等候了。
清清秀秀的女孩子,乌黑发亮的柔发扎着双丫髻,用两条时兴的铃铛红绳穿缀,衣裳干净素雅,两眼清亮,把手揣在袖里,正左顾右盼,一看上去便很伶俐。
赊月就是榴娘置来服侍她的女史,熹色推辞不过来留下来的,今日是头回来,听榴娘说她很厉害。
熹色正想让她在身后出个风头,一来让她尽快融入水中央,二来显显本事,好探探根底。便一点也不拿赊月当外人,两人各自见了礼,寒暄了片刻后,熹色挽住了赊月的手。
“郎君给了我五百两,我明日要去讨回自己的身契,你肯帮我么?”
赊月忠心护主,见娘子桃花玉面,美极,还温柔,教人生拳拳怜惜之心,她哪里有不答应的,当下便攥紧了拳头,道:“娘子只管在前边走,赊月跟在后面,有人欺负娘子,我将他脸给撕烂!”
榴娘说,赊月以前从公爵家里出来的,因家中闹了一大摊子丑事,赊月护主暴打了几个在长安还算有头脸的郎君,被家里主母嫌弃不识大体,打了几板子扔出来了。不过后来那公爵家里的大事没瞒住,流传开来以后,成了长安远近驰名的笑柄,反倒赊月这小丫头护主之名,还引来不少看客唏嘘称道。
从这里看,赊月的战斗力很是惊人。
熹色此行,和那裴元谨割席断义只是其次,拿回身契才是主要目的。
若是裴元谨好说话,她也不会弄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放他们一马。
要他不好相与执意为难,熹色这里有榴娘、赊月助阵,还有管事等男丁,就算拿不回身契,气势上不会输,保管能全身而退就是。
长安这地头上,能讲理的都是黎民庶人,裴元谨就算是死咬着不放,对江枫渚也只是蚍蜉撼树。
更何况,熹色不输理。
绿腰宴上,姓裴的本就没打算留自己,他本就是借助女子裙带往上攀的,现下情况也只是换了对象而已,没道理裴元谨一定要扒着那个臭名昭著的大奸臣不放。
这日正好五月初五,整座长安城都被浸泡在粽叶和酒曲的香气里,蒸腾得云气缭绕,芬芳扑鼻。
赊月来不及熏艾,就被主人家娘子拽着出了门,主仆数人风风火火便往裴宅赶去。
“娘子打扮得又嚣张,又美艳,裴郎君看了,气也气死了。”
赊月望着娘子大夏天的挂的满头珠翠琼瑶树,惊羡说道。
“我家郎君看了,多半也气死了。”
榴娘适时插了一嘴。
自家的娘子打扮得神妃仙子一样去见别的男人,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
又有多少人要被剐下一层皮来?
熹色轻裘缓带,衣履华丽,端端肃容地靠在侧壁之上,等待马车驱驶入熟悉的巷陌,叩开久闭的门扉。
花厅里,俞竹晚正借着茶水平复着心气。
自打骆熹色从迎松馆离开,裴郎终日倦倦魂不守舍,连来长安的初衷都不记得了,整日整日的烂醉如泥,委托了四面八方的门路去找,那夜,那停在绿腰宴画楼之外的马车是谁的,但派出去的人却一无所获。
这个长安大得让人向往,也大得让人绝望。
在这里想找一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