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与人之间交往众多,避不开眉眼相遇,不是今晚也会是随后的各种机缘巧合,皇帝难以抑制地预想她和秦彻重逢后会发生什么。年少情愫,哪怕一眼就能唤醒,她的行为举止越是合乎礼法,他就越觉她内心对其他男人用情至深。
“所以,是真的。”他忐忑地要命,却还是逼着自己发问:“他问你的话……你是真的觉得朕待你好,还是为了让他死心,为了让朕不追究他跟你私会的责任?你对他仍有感情,是么?”
安隅从他肩头抬起下巴,跟他拉开距离,躲远。“我偏不说,”她笑意萎靡,居心叵测,“我要陛下自己猜,陛下怎样认为,就怎样认为好了。”
她明白他的痛点生在何处,不惜拿刀精准切入,狠力地捅。她就是要让他心生疑窦,陷入自我折磨的困境。
她成功达到目的,面对她时,皇帝始终左支右绌,无法掌控局面,他赋予她所有,她嗤之以鼻。威胁、讨好、甚至恳求,一切手段用尽,她麻木不屈。
灰心千遍万遍,周而复始还是会回到起点,等她回心转意。感情上的事,无人能做到大彻大悟,他不能,也不忍苛责她,两面都是刀刃,割痛的只有自己。
窗外烟火绚烂,殿脊连着殿脊,是他的鸿图华构,皇帝知她不愿共享,只能一人怔望。安隅却忽然趴在塌边,一手挣扎着,皇帝回过神,眼疾手快端来一旁的唾盂。
安隅把脸埋进去,吐了个天昏地暗,皇帝轻拍她后背,下旨让奉医局熬醒酒汤。
安隅吐过,痛快一些了跌落进锦被中,发愣看着他,皇帝跟她对视,问:“清醒一点了没有?刚刚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她点头,眼瞳中的光晕忽明忽灭,“陛下别对我好,我是她们嘴里说的那个不知好歹,不懂得惜福的人,我知道陛下很累,别再难为自己,不如多多关照她们,至少她们对陛下是真心的。”
“她们是谁?你是说后宫的其他人?你是让朕把心瓜分了,匀给她们是不是?”他质问。
“这宫里境遇悲凉的人不是我,是她们。”安隅从他掌中收回手腕,“我不值得被同情,也不值得被陛下偏爱。”
“陈安隅,你这个皇后未免做的太合格。”皇帝与恢复神识的她对话,措辞严厉:“朕在你眼里就是个可以拱手让人的器物,你打赏她们一匹绢布,一件首饰也不见得这样大方。”
安隅气到眼红,拖起一只靠枕狠狠向他砸去,“我就是不想承你的情,你的好!”
她之前已把力气宣泄干净,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劲,靠枕够不着他却砸乱他面前垂珠,惊扰出一片脆响。
皇帝面沉如水,任那靠枕落在地砖上不理,也不准正在偷偷迈步的宫女太监们上前帮忙捡回,紧绷下颌道:“放着,别动。都给朕滚!”
皇帝教养极好,即便发怒,声调也起的不高,丹田有力,言语间就带着膛音,大殿里一扩,惊得熏炉里的炭火也要跳上几跳。
帝王冠冕,代表皇帝不可撼动的尊严。感情领域,她如何发疯如何闹都无伤大雅,触及仅属于他一人的权柄,杀意兴起不过一念之间。
“我……”安隅知道自己践踏了他的底线,强撑着身骨下榻,在他靴边蹲跪下来,熟练一套说辞道歉:“臣妾有罪,臣妾知罪,请陛下恕罪。”
她不怕,只是有些懊悔。
他龙靴靠过来,把靠枕拨到她面前,声气沉沉:“晚上不是摔了一跤,这样膝盖还能受得住么?”
经他暗示,安隅垂着头,乖乖挪动跪上靠枕。周子尚在外间偷觑着帝后两人拉扯,为皇帝大呼绝望,没救了没救了,这怎是罚?明明是心疼。
奉医局不仅送来了醒酒汤还有治疗跌打损伤的金创药。皇帝让他们把药物放下,递出一只手,命令:“起来。”
安隅眼睫低垂着没有动,面色木然。“起来。”皇帝声色更沉,重复命令:“否则就跪到天明,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朕不准你告假。”
她这才把手递给他借力起身,她太过了解他脾气的深浅,总在他按捺不住真正要发火的前一刻示弱,逼得他偃旗息鼓,生场闷气。
等她喝了醒酒汤,皇帝亲手给她上药,象牙长筷般的一双玉腿上多了两块青紫的瑕疵,药膏涂抹上去,安隅疼得蹙眉。
皇帝拿汗巾擦着两手上多余的药膏,看着它们忙碌,自嘲似的道:“以后当心一些,不要再为不相干的人受伤。你什么时候能给朕这样的待遇,朕做梦都要笑醒。你何时不再跟朕使性子,朕恐怕要感恩天地。”
他恼火一阵,温柔一阵,安隅望着他侧脸时而冷峻时而缓和的边陲,忘记了膝盖上的疼痛。不听她搭话,皇帝抬头看她,她在他冠冕珠帘的缝隙里迅速偏过头去。
皇帝微怔,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安安,”他微微斜脸,怀疑地问:“怎么了?”
“没……”,安隅缩回膝盖藏在裙摆下,双臂围绕上去,避开他的视线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