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沿,离他更近一步,相隔太远,识别不出他的面目,但临行前他目光停驻在她眉间的余温尚存。
心领神会,有如相望。
连城弓/弩在众将士手中吱呀吱呀地紧绷,再也难以按捺,急需释放。“皇后娘娘,”关竞握紧拳头道:“这下可以开放城门了。”
安隅唇角微挑,含着隐约的兴奋,轻声吐露一字:
“杀。”
南衙左右卫上将军举起兵符,虎身一跃而起,长啸一声:
“攻!”
城门开启后,战壕很快被尸首填平,成为垫高长安城的根基。
兵戈摩挲素月,折皱桂影。有人荡气回肠,有人苟喘残延。人声喧喧,惊风淅沥,血洗之后,新月如静女。
俯仰之间,魂飞魄散,人间厮杀一瞬,天上霜寒已千年。金色浪潮翻卷,覆灭她眼底那些嚣张跋扈的嘴脸。
安隅降下眼睑,任由惊涛骇浪在余光中上演。良久,城外归于寂静,她轻喟,叹出一句沉默。
月下满池金粼,风中熠熠闪光。他高居马上,隔着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望向她,兜鍪下一双赤眸炜煌炽热,只是静候,没有归意。直到衔上她的视线,酝酿出短暂的纷缊,而后决绝斩断,喝马率军远离。
长安暂免纷争,他终于可以放心南下,去完成未竞之事。
安隅追向城沿远望,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怅然若失,这般滋味。
城下南衙十六卫正在清理战场,她回避一墙之隔的残局,沿着石梯往下走,关竞披着一身血水上阶,抬头望见她,忙垂首避让,握拳请示:“臣护送娘娘回宫。”
安隅说好,继续往下走,一双翘头履交错,径直踩上沿着他盔甲滴落的叛兵血水,毫不退避。
关竞血性翻涌,尤觉震撼,无论皇后之前是否惧怕兵戈血水,今夜过后,她定然不再畏惧。
远处忽然传来马声长嘶,须臾已至进前,“军报!军报!”来人跳下马,扑进城门。
关竞迎上前一把扶稳对方,“圣驾方才离开长安,你可曾遇见?”
看清关竞甲胄规格,来人忙不迭地点头,“回将军,此军报卑职已回禀圣上,事关重大,还需禀明宫中。”
什么事情严重到必须禀告宫中?关竞心头起急,隐隐不安,“我是南衙十六卫左右卫上将军,军报你可以向我回复。”
来人肃面,行礼时双肩颤抖,“回上将军,卑职乃山南西道兴元府烽堠马铺铺人赵尹,剑南道叛军攻破武州直逼利州时,晋王、兴元府兵曹参军事王逊率兵前往阻截,现叛军已被打退,暂时谋据武州。然晋王冒死督战,身先士卒,薨了……”
晴天响霹雳,关竞头皮发麻,再次向他确认,“可有误传?!”
赵尹已泣不成声,浑身哆嗦着摇头否认,“回上将军……是……是卑职亲眼所见……晋王殿下回来时……已经……已经……”
话来不及说完,含义已尽数传达,关竞余光中捕捉到一抹身影晃动,他慌张回过身,看到她像落叶一般跌落。
只余最后一级台阶,就可以安稳落地,竟然也会失足。安隅目冷骨软时,看到天际一轮月。颜色惨淡,不再是从前的月,将她的感知侵蚀干净。
渤海湾海运发达,常年与外埠达成大宗贸易。沧州沿海的集市十分畅旺,舶来品屡见不鲜。安隅的生日在盛夏,她会在这天到集市上讨一些稀罕物件,因为海风里掺了潮湿凉意,漫步热闹的集市,也不觉闷热。
相隔数十步,就闻到一个摊位上传来异香,她走近时得到摊主老太太的热情招揽,“姑娘想要什么香,我这里应有尽有。”
原来是一家售卖各种香料,香油的摊位,安隅笑道:“我也不知,要不您老人家帮我推荐一下吧。”
老太太笑着说好,打开一支玉瓶,将里面的香油抹到她的手腕上,“这是伽毗国舶来的郁金香,姑娘可以当做发油用,也可以洒在衣裳和帘帷上当做熏香使用。”
安隅把手腕凑近鼻尖嗅一嗅,香气馥郁,正是刚刚吸引她的味道,问起价格,老太太要价二百两白银。
安隅惊讶,连忙笑着摇头,“二百两抵得上西域于阗的半颗天青石,太贵了。”
老太太自认为出价合理,解释说:“姑娘不知,郁金香明年就要列于皇贡了,伽毗国与长安那边的朝廷做交易,民间的郁金香被垄断后就再也难寻了,现在买到,将来就是稀世珍品。”
身旁一人不顾前因后果,二百两放在摊位上,玉瓶塞进她的手中,“既然喜欢,我们就买下。”
安隅没有辩驳的余地,被他拖着手腕向前走,她频频回头看向摊位上落下的二百两,老太太笑成了花,开心挥手同她说再见。
“喂,秦川原。”她气鼓鼓地斜眼睨他,“你不能这样惯着他们的,你不懂我们这里的行情,你要学会讨价还价。”
“我哪里是惯着他们,”他伸出另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