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秋那天,文阳被确诊有了身孕,谢少游简直欣喜若狂,又因为那对儿李墨,连谢陈氏看她都顺眼了。
知子莫若母。半年后的春试,是想都不要想了。
陈氏只盼着,儿子做了父亲后,能真的成熟立志,发奋图强。
至于科举么,也许是失望了太多次,陈氏甚至,已经把一大半希望,托寄给文阳肚子里的这个宝贝‘孙子’了。
毕竟,以文阳和谢少游的天资才华,他俩的孩子必定雏凤清声,才貌双全阿。
所以,对谢少游想陪文阳,回驸马府小住的请求,陈氏也难得通情达理了一次。
秋驸马宠女儿,想着,既然可以回娘家,那他领着女儿女婿,去金陵小住一段日子,岂不更好?
所以,这半个多月,文阳和谢少游,一直住在金陵。
今夜,千里清秋,风恬月朗,是一个夜游秦淮,喝酒赏月的好日子。二人一时兴起,也租了一艘小舟出来游玩。
只见,文阳一个人站在船头,一身火色银绣锦袍,黑裤黑靴,更衬的她肤白胜雪,月光下,如珠玉生辉,临水照花。
任谁,也认得出,这是一位绝色的佳人。
燕暄,站在露台上,从背后抱着王道娥赏月,无意间,瞥见了船头那抹红色,心里登时一震,闪过一阵轰雷掣电,一个激灵,酒意全消了。
四年不见,她已从少女,出落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举措多情,韵致优雅,可,眉目间的水色,却比从前更寂寞。
他只一眼,就知道,她过得不好,比他想象的还不好。
燕暄一手紧紧抓着阑干,指甲深深抠进了木头里,王道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文阳被盯得寒毛卓竖,浑身不自在,左右看看,又没什么奇怪发现,正纳闷呢,她的小船已经超过燕暄了。
两个人的视线平行,四目而对。
文阳倒吸一口凉气,瞬时血都冻了,整个人像被隔空打了一拳一样,凌空绊了一跤,好悬没摔进河里。
谢少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怎么了?窕窕,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脸色怎么这么白?手怎么这么冷,你也没喝酒阿。”
文阳,整个人僵在谢少游的怀里,魂儿早吓飞了,脑子却转得飞快。
“我就是突然有些恶心,头晕,可能是今天吃的太少,空腹晕船了。”
“那你想不想吃东西?想吃什么?”
“吃了也得吐。”
文阳一钻进船舱,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谢少游。
“乐天,抱抱我。”
“窈窈,你,这是怎么了?”
文阳突然眼眶一红,哭了。
“我好想你。”
“我只是忽然很想,很想很想你。乐天,我要你一直抱着我,再也不撒开。到码头不许,回南阳了也不许。”
“我不许你再撇下我一个人。”
“我不想再一个人。”
谢少游,刚才没看到燕暄,这会儿,只当妻子是在撒娇,既心疼又受用。
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傻丫头。”
因为文阳租的船很小,船老大一撑,画舫就荡出老远,很快,就消失在一片桨声汩汩,华彩辉煌里。
他年的雨约云期,楚台巫峡,而今,只剩下一片断雨残云,咫尺千里,邈若山河。
王道娥,没有黯然神伤,也没有恼羞成怒,相反,她有些同情燕暄和文阳。
当然,更同情自己。
回去时,王道娥把头靠在车窗边,看着人来人往,灯火灿烂的金陵,突然释然了。
她想笑一笑,肌肉却很酸,她想尖叫,嘴巴却像长住了一样,甚至,连她想转转眼珠,都转不动。
她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不解地看着自己,她明明是那么轻松和快乐阿?
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心里的那块儿缺口了。
她终于不必再为自己的‘不忠’愧疚与忐忑了……
月光渐渐涨潮,长长的船队,搁浅在银河的波澜里,倒映出另一个世界。
不真实的,像笼着一层轻纱的梦。
梦里,四周一片银白,一滴雨珠从头顶轰然滚落,砸在她手心里,一滴紧接着一滴,慢慢,结成一张透明的网,紧紧裹着她。
蚕食着她。
‘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夜悬明镜青天上,独照长门宫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