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错位

长大是什么？

在这个微醺的冬夜，李楷灿前所未有地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是身高尺上到了某个阶段便不再增长的数值，是年复一年逐渐强大成熟的心境，还是人与人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

这大概是一个值得终身探寻的课题，也是眼下将他死死绊住的结。

李楷灿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一直以来刻意忽略，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与叶蓁蓁之间，其实从来都只是在被时间推着走而已，当时间不再成为他们间的纽带，他的某一部分便就此长久的落在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李东赫能够很轻易地读懂十五岁的叶蓁蓁，却无法明白二十二岁的她为何沉默，他们的时间轴，早已在那些冻结的年岁里无声错位。

停滞不前的，自我拉扯的，长不大的，从来都只有李东赫，喜欢叶蓁蓁的李东赫，别打上朋友标签的李东赫。

车窗被摇下，寒风刮在脸上，钻到衣服的缝隙吹进皮肤里，冷得刺骨，李楷灿却像是无知觉般靠在窗口，数着不断后退的路灯不眨眼，帽子被风刮到了一边，他也懒得去捡。

风越吹，他的脑袋就越不清醒，痛得快要炸开了。

或许是真的喝多了吧。

他的酒量何时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驾驶位的代驾大叔透过后视镜瞟了他好多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请问是艺人吗？看您很面熟。”

“内，是艺人。”

“啊，果然是艺人啊，长得很帅气呢。”代驾大叔语气轻快，“是工作到这么晚吗？《歌谣大战》？我女儿说是有喜欢的爱豆舞台，一早就在电视机前守着呢。”

“不是。”李楷灿失笑，顿了顿又道：“只是去见了几个老朋友。”

老朋友。

出乎意料陌生的词汇，李楷灿说完自己都愣了愣，但仔细想来，似乎的确再没有比这更合适更准确的形容了，他与叶蓁蓁如今的关系，或许真的只担得上一句“老友”——经由岁月的洗礼沉淀后，虽然联系不多却在见面时仍然能互相开玩笑的老朋友。

这本已足够难能可贵，是他幼稚贪心又莽撞，十几岁的喜欢偏偏要留到二十多岁才毫无预兆说出口，所谓的告白与追求，都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她从未给过他哪怕半句回应。

没有回应，便已是拒绝了。

车子停在他的车位上，代驾大叔离开前还不忘祝他圣诞快乐，熄火后车内的空气冷却下来，李楷灿没有下车，呆坐在车后座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焰成了车厢内唯一的光热源，把他周身的空气都要燃烧殆尽，包括他自己，包括被落在时间长河中的十六岁的李东赫。

烟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火焰一瞬间熄灭，他胡乱摸索着，终于在前坐靠背上摸到了一个洞，余温尚未散尽，边沿的灰烬在他指尖一点点变得冰冷坚硬。

扔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莹莹的光，在可以吞噬一切的无边黑暗中划开一个口子，李楷灿看到了屏幕上熟悉的备注，还有简短的文字：

「到家了吗？」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烟头在指尖滑落，在地垫上砸出微不可查的一声闷响，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转。

「收拾好东西准备洗漱了」

「你也早点睡吧」

李楷灿的时间流逝得缓慢，叶蓁蓁的时间却过得飞快，在各个行程间不断辗转的日子总是一晃而逝，等到她solo的活动期步入尾声，过完一个春节小假期后再回到宿舍，被HINA问起李楷灿时，才猛然发觉他这近两个月都没怎么出现过。

放弃了吗？

放弃了才好，她还是比较习惯以朋友的方式与他相处。

“他最近没怎么找过我，可能是找回理智了吧，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叶蓁蓁这么说，却发现HINA看她的眼神变得很诡异，不由得止住了话头，“怎么了吗？”

“我现在是真的有点同情李楷灿了。”HINA咂着嘴，语带怜悯，“他前两天还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韩国，让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到底请你吃了多少东西？”

“也不是很多，就是我前些天耳机掉了，他给我买了新的，再加上一副备用的。”

“……”李楷灿什么时候被散财童子附身了吗？而且她的行程消息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好不容易回落的警惕心再次升起，叶蓁蓁做好了随时收到新消息的准备，奈何几天下来散财童子本人似乎一直没有任何要采取行动的意思，线上线下都毫无存在感，行迹诡异到如同买了演唱会门票却站在场馆门口不入场。

搞不懂他到底要做什么，叶蓁蓁索性不去猜他的心思，在元宵节佳节愉快地拎着一大袋中超买的好吃的按响了钟辰乐家的门铃。

来开门的是大头，蹦跶着冲她嗷嗷直叫，钟辰乐把它抱起来教育：“见面不喊人就算了，怎么还凶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