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
但他不敢轻忽,行动间更显小心。
炉烟销篆,心字香烧。
龛室内十分安静,轻烟氤氲,陆雪燃正伏在案上作画。
她身着一袭浅褐宝花绮衣,领口呈弧形,内衬一段缬纹红菱裙,其上交缠的葡萄纹与石榴花清晰可见,衬得女子腰肢纤细、身段娉婷。
勾,皴,点,染。
山石磨墨,山水入画,于方寸桌前观丹青小景,可晓天下。
“来了。”
听得动静,陆雪燃没有抬眼,她正在为这幅画上色。
只见她提笔在面前的碟子内蘸取了一点赭色,皓腕轻抬,准备为山体作局部渲染。
“可曾打探出什么?”
方檀收回了目光。
他将云滟时的话一一告知:
沈不归死因有异,似是有人谋害,以及沈灿。
当然,“沈灿”这个名字是不好随便提及的。
于是他十分隐晦地指代道:沈楼主。
这江湖上有大大小小的楼主。
当然,这大大小小的楼主中,说不定还有许许多多姓“沈”的人。
但他们都配不上“沈楼主”这三个字。
金陵津渡小山楼,雁烟蛩雨又黄昏。
这世上只有一座楼,叫做一剪细雨楼。
也只有一位沈楼主,他叫沈灿。
*
听得沈灿的名字,陆雪燃停下了笔。
只见她双眉微拧,似在考虑着什么,但很快,她便想通了关窍,于是命人将任晚山唤了进来。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任晚山已是推门而入。
“说说吧,近几月的收获。”
女人将笔搁回了玉石架,反身坐上了圈椅,然后挽了挽手臂间的素色纱帔,如此说道。
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从容气度。
“回禀堂主,属下……属下幸不辱命。”
任晚山大约是出了一趟远差,形容瞧着有些狼狈,但精神尚可。
他仍是那般模样——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方檀觉得神奇。
他见过许多次陆雪燃同下属对答的场景。
大多是前者饶有兴致地在上头问,一众下属惴惴不安地在下方答。
在场之人无一不显得局促、嗫嚅。
可是一旦离了面,什么风趣幽默、智珠在握,这些美好的品质又统统回到所有人身上了。
就好像这位陆堂主是比妖魔更可怕的东西。
方檀的心神不由得飘远:
荷风堂在一剪细雨楼中只排第七。
第七尚且如此,那前三,甚至楼主沈灿,又会是何等人物呢?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众人只隐约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没有人见过。
可能见过的人都死了。
*
他复又凝神。
这一头,任晚山正在娓娓道来——
“……”
任晚山此行是为了调查明月山庄的旧事。
毕竟云滟时已除,现在盘踞在渭城的一众妖魔就是一盘散沙,来去很是轻松。
虽然当年的知情者所剩寥寥,但一番苦心寻觅下,仍有几位尚在人世。
“沈庄主一夜暴毙”是个公论。
市井小民皆如此议论,但陆雪燃却对此事存疑。
她虽然不曾和云滟时面对面地交谈过,但二人却抱有相同的看法,那就是:修为高深、心思深沉如沈不归者,绝不会死于一场简单的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又因为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至少,当沈不归出现在那日宴会上,并且亲手一掌打死了自己的夫人时,他的四肢仍是健全的,且行动敏捷,半点没有为伤势所阻的样子。
思来想去,沈不归之所以运功出岔,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是精神受刺激,要么是中毒。
但沈不归会中毒简直和他会走火入魔一样可笑。
因为像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功法内藏于心、不显于形,奇经八脉全部打通,几乎是以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在修行。
简而言之,武学已臻化境、登峰造极,寻常蛊毒根本奈何不了他。
何况,以他的谨慎,出行在外,入口的东西都会再三检查,稍有不对便能尝出。
而在内,在渭城,在他的明月山庄,他是沈氏这一代的家主,门下忠仆无数,谁能加害于他?
谁又会加害于他?
精怪没有这样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