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郎中
跪在床前,瞧着温枝意苍白的面容,说不清楚什么感受,只是一想到温枝意已经得了绝症便觉心脏一阵刺痛。
他刚知道自己得癌症的时候,一度想不开,甚至想从几十楼一跃而下,了结此生。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自我放逐都让他崩溃,他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好久,才重新找到人生的方向。
所以,他很能共情温枝意,也很为她可惜,身为穿越者重生一次,本应在这个时代发光发热,完成自己的梦想,却因为自身的疾病要缠绵病榻,饮尽世间苦药,遍寻天下良医。
秦霁漆黑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悲伤,他想救她,可是他没有学过医术,从前家中也不是学医术的,学的什么雕版印刷,当初为什么不学医术啊?学雕版印刷,救不了人,救不了她。
温枝意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打了几拳似的生疼,她睁开沉重的双眼,只瞧见木制房梁。她视线挪动着看向床榻边半跪着的秦霁,张了张嘴,发出破旧风箱一般嘶哑的嗓音。
“秦大人,这是哪?”
秦霁听见声音,一个激灵站起,朝外面喊道:“郎中!她醒了!”
郎中急急忙忙进来,慢慢取下银针,收回到医药箱中,“夫人回到家中可得好生静养一番,若是......”
他嗓音一顿,转了话锋,“大人随老夫来吧。”
他话音刚落,二人便转身,却被温枝意叫住,“郎中,你同我讲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们也不必遮掩。”
她的嗓音软绵绵,虚弱无力,那双惨淡的唇亦如剥开的橘子皮一般皱巴巴,甚至干裂到微微脱皮。
沾染病气的眉宇不振,直透出几分病恹恹之意,她乌黑的眼眸中饱含疲惫,直勾勾地看着秦霁。
秦霁侧身同她对上视线,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好。”
郎中叹息一声,负手站在床榻边,“令夫人这病,若是不好好静养,怕是只有两年可活了。”
谁料温枝意听见这话反而笑了,病态横生的脸上笑意骤显,如石子跌进平静的湖泊,泛起阵阵涟漪。
被子外的手指动了动,“多谢郎中关心了。往日全凭汤药吊着郎中们也说至多一年,现下有两年可活于我而言已是赚到,小女子定谨记郎中忠告,好生静养。”
两年时间也够她在这长平成走一遭,看遍长平城内的繁华了。
郎中长吁短叹,提着医药箱到前屋柜台处去了。温枝意目送着他,直到年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才移过视线,转而去盯着秦霁看。
秦霁自方才起便情绪低落,愁眉不展,锋利的剑眉都耷拉下来,颇像折腰的枯木。
他的嘴唇嚅动,张了张唇,宽慰的话在嗓子眼,可对上温枝意的视线又囫囵吞下去,那些苦痛他未曾承受过一致的,也不好说什么能体谅理解的话语。
纵然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此刻也只能化作几个字,“你有什么想做却又一直没做的事吗?”
话刚出口,他便想狠狠给他一巴掌,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也忒不吉利了些。
他眼帘微起,瞧瞧去看温枝意的神色,唯恐她听了难受,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你是能活很久的,我只是就是......”
秦霁‘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垂着首,拱手致歉,“对不起,姑娘当我没说。”
他话音刚落,“秦大人为何默许郎中称我为夫人?”
温枝意的嗓音如温玉轻叩于壁的清脆声响,语气稍显淡然。
秦霁被这一句话震得有些发蒙,他抬首撞进那双带着点点笑意的美眸,瞳孔微微放大,不明所以道:“啊?”
他神情呆若,浓眉舒展开,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拱手又欲行礼致歉。
温枝意见状,唤住他,“秦大人,我同你开玩笑的。我自然是知晓你为何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无怪乎是未曾注意到。你就不要再道歉了。”
她梨涡浅浅凹下,弯着一双眼睛,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连带着脸上的病气也散了几分。
秦霁闻言,垂下手,宽大的袍袖遮掩住半个手掌,却清晰可见余下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扑朔着,薄薄的唇瓣抿起。
他有些歉疚,郎中称呼了好几次,有许多时间用来纠正称呼,可他偏偏不想去纠正,好像是有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般,生生叫他说不出纠正称呼的话语。
温枝意忽觉一阵冷意,她将手收入被褥下,又缩了缩身子,只将头露在外面。
她侧着头,视线落在秦霁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今日穿的仍旧是那身官服,只是上身布料有些褶皱,衣服下摆上还沾染了些许灰尘,就连肘上的袖身都沾染上了白白的一层薄灰,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是抱着她进的医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