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间都是鬼（5）

除了你

我不怕失去任何东西

所以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害怕的东西

盛夏的烟花祭即将到来，村里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每个村人都期待这一年一次的盛典。

村塾里的生活，让高杉感到深深的温暖，但同时他心底却仍有隐隐的不安。他有些害怕，害怕成长，害怕松阳先生所说的“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当你得到了自己认为的所有幸福，你难免不担心失去它的那一天所要承受的痛苦，高杉不愿再经历那样的痛苦。

夜里，孩子们伴着稻田里的蛙鸣安然入睡。

高杉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感到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看看眼前熟睡的银时，温柔地勾起唇角，他悄悄起身去院子里透气。小心地拉开纸门，向檐廊右侧看去，松阳先生的房间还亮着灯，房里有低低地谈话声传出。

高杉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般，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纸门外停下。

房里，坂本辰马难得压低了声音开口：“松阳，那孩子……可是通缉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他是个好孩子，这件事一定有隐情。辰马，我知道你担心村塾，不过我绝不会抛弃自己的学生。”

“我也看得出他不坏，可是居然被冠上‘恶魔之子’这样的污名。‘火烧寺院，无一人生还’，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孩子能做到的。”

滑腻的黑暗气息从尾骨爬上脊背，渗入发梢，充斥身体。高杉在闷热的夏夜里发起抖来，牙齿慢慢咬住下唇，红色液体从唇瓣间流出。

“没想到那位大臣居然狠心下令通缉自己的孩子，多亏这村子很小，通缉令没发到这里。辰马，麻烦你保守秘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了。松阳，我还要和你说一下关于‘天人’的事，最近……”

纸门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站在门外的小小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高杉在山间狂奔，他的右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心脏痛得似乎马上就要裂开了。在清冷的溪边他放声大哭，仿佛要流尽这一生的泪水。被父亲抛弃杀害，逃开了却还要被污名紧紧纠缠，难道小时候父亲对自己的那些温柔关护都是假的吗？！都只是一场梦吗？！

那么现在呢？是否有一天这个梦也会醒？

高杉的心在颤抖，他用冰冷的溪水不断洗脸，好让眼睛的红肿消去一些。走回村塾时，松阳先生正站在檐廊上等他。高杉心里有些慌乱，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开口：“先……先生。”

“睡不着吗？高杉。”柔柔的话语拂过耳畔。

“恩。”含糊地应一声。

“去睡吧。”松阳先生微微一笑，表情有些苦涩，“不用担心，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高杉点点头，回到房间。他躺下，愣愣地看着银时，一股害怕的情绪涌上心头。

终有一天，我也会……失去你吗？

自这天起，高杉突然成熟许多，面对银时也没有从前那么热络。银时只当高杉不再把自己和身边的人当做小孩，所以不以为意，但桂却发现高杉看着银时的眼里多了份苦楚的寂寞。

没多久，有关天人和攘夷的事情不断传到村里，村塾里的孩子们也议论纷纷。松阳先生很担心时局发展，但他无法抛开村塾，于是入江自告奋勇前往攘夷的中心地带。

入江出发那天，村子里的人都来为他送行，阿樱含泪将自己的发钗递给他：

“入江，我会等着你的。”

“不要哭，我一定会回来和你结婚的！”

“恩！”

高杉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难过。

此后，每次远方的书信寄来时，松阳先生的眉头都会微微皱紧。

秋日凌晨，高杉因噩梦惊醒，他拉开纸门看见站在庭院里的松阳先生。

黑蒙蒙的夜晚充斥着秋季特有的寒意，枯黄的草叶在庭院里铺了一地，萎败不堪。石灯光亮在雾气里苍白冰冷，松阳先生正站在池塘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

“先生，怎么了？”高杉走过去，非常担心地问道。

松阳先生似乎被吓了一跳，脸色有点不自然，但他随即恢复平静地说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高杉，晚上这么冷，快回去睡吧。”

高杉看到先生手上紧握着的信件，固执的不肯离开。他不希望先生再把他当做孩子，他想为一直照顾着他们的先生分忧。

松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入江给阿樱寄来的休书……”

高杉瞪大眼睛：“为……为什么？！他不是答应阿樱姐要回来和她结婚的吗？！”

松阳先生有些怜惜地摸摸晋助的脑袋：“因为……他怕失去阿樱。真正的惨烈的攘夷战争就要爆发，武士不能退缩，唯有割断思念。”

高杉震惊了，他心底某个地方暗色的情绪汹涌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