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汧阳县,一年一度摩女大典。
大典在旧城区的街上举行,长街两边挤了一溜的摊位,摊主都是特意过来赶集的村民。卖货的有支起的高高低低的摊位,也有往地上一铺的塑料布,或者干脆直接堆着装山货的箩筐、蛇皮口袋。要不是中央临时搭好的台上在表演傩戏,你都以为误入了什么大型赶集市场。
台上头戴面具身着彩衣的一男一女,伴着弹奏的神调,踩着节拍或俯、或仰、或冲、或拧,用舞蹈演绎着摩女的传说故事。
从前有一对夫妻,妻子织布,丈夫读书。一天,丈夫进京赴考,再也没回来。妻子找到都城,才发现他早已另娶他人。丈夫对找上门的妻子一路追杀,直追到了摩山这个地方。上天垂怜,赐予妻子一块宝物,丈夫碰过之后尽失五感而亡。妻子后来治病救人,人们修筑庙纪念。因她在摩山得天之赐,都唤她摩女。
这种在大典中表演的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古老舞蹈,现在已十分罕见,像此地这般传承有序的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每年都引得一批民俗爱好者前面观摩。
本地人却对这故事早就烂熟于心,相比于台上的表演,他们更愿意花时间整理摊位吆喝招呼客人。
徐灵宾正是在这吆喝声中,在摊位间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停在了一个摆着木雕面具的小摊前。她刚拿起木雕面具,舞台上的神调忽然低了下去。
她抬起头,远处舞台上的红衣女子,正高举一个手,似乎在和将要远行的丈夫悲哀的吟咏,依依惜别,原来已经演到了摩女送丈夫进京赴考的一幕。
徐灵宾听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这调子,还是五音?”
“宫商角徵羽,”却有人接话,是旁边摆摊的一位老爷子,“……正是摩女那时候传下来的,听说两千多年了是一音未改,现在会弹的可不多了。”
徐灵宾看了看左右,才指了指自己,“老爷子,和我说话?”
“女娃子,老夫在此算命多年,善能望气,亦能断人阴阳祸福。今日观有青紫气自北而来,方在这以候异人啊。”老爷子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黑眼镜。
徐灵宾把手中的面具默默放下,一副随时要溜的架势。
“只是今日观你之气,青紫中隐隐带有白阴煞,你这是要有血光之灾啊。老夫于心不忍,这才出言提醒,若想化解灾祸,还需在此算上一卦啊。”老爷子一捻胡须。
“没,没这个必要吧……”徐灵宾转身,赶紧就要几步开溜。
“莫怕,”老爷子倒很是从容,“万般皆由天数定,命该如此不可逃。然今日遇到我,本就是天数之一。这样吧,你过来,老夫不收你卦金便是了。”
徐灵宾这都走出几步了,听了这话又折了回来。倒不是因为她听到有便宜可占,而是什么天数啊,命啊,这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倒要看看他能怎么胡扯。
徐灵宾往算命摊前一站,只见桌上纸笔、竹签,卦钱,命理书等一应俱全,后面立着的幌子还写着“石瞎子算命”。
徐灵宾看着老爷子,他一双眼睛在圆框黑眼镜后明亮有神,“您这眼睛也不瞎啊……”
“瞎还是不瞎,何时能自己说了算,从来都是别人说了才算。”石瞎子煞有介事扶了扶鼻子上的黑眼镜,“别人要说,算命的都是戴黑眼镜的瞎老头,那你不瞎也是瞎了。”
徐灵宾一笑,坐在了摊前的马扎上,“怎么算啊这个。”
“手先伸出来。”石瞎子半摘下眼镜。
徐灵宾把手放到桌上。
“右手。”
徐灵宾依言换了右手。
“掌分八卦,定其宫位,观其气色,而辨贵贱。”石瞎子嘴里念念有词。
别的不说,这神神叨叨的架势至少对了。接下来肯定要说一些云山雾罩的话,这些话都不说死,两头都能活,不管怎么回都有一番道理等着你,为的就是最后两个字——掏钱!
“我看你……”
来了来了,看她怎么给他呛回去。
“天纹断裂,地纹在离宫,你自小便寡亲缘,过得孤苦伶仃吧?”
徐灵宾脸色变了。
石瞎子先看了看云再打量她,这是观气之前先观云气,“观汝之气,其状巍巍,有来气,有往气。是年纪轻轻却多灾多难,已然在鬼门关上走了好几遭。少见,少见……我也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年轻却这么命途多舛的……”
徐灵宾大惊失色。
石瞎子见她神色料定自己所说不差,不禁有些得意,“怎么样,老夫说得可对。”
“老爷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徐灵宾满脸不可思议。
石瞎子捻着胡须,笑而不语,一副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
“一般人真做不到……”
徐灵宾一拍桌子。
“是怎么一个都没蒙对的?”
石瞎子笑容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