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堇是大坝那件事中被绑架的孩子。”
“需要药吗。”
“不清楚,我会问问。”
这是一场发生在餐桌上……即使是堇的角度,也“未完待续”的对话。
堇很喜欢做饭。
从最原始的材料开始处理,处理好每一步。最终端上来成品的味道,其实他并不带有期盼。
好像有点奇怪。毕竟无论是本心还是别的,他都很热衷于平常各种食物的味道。
他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喜欢烹饪。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坐在餐桌旁,第一次像做菜一样,一步步地剖开自己。
最初是恐慌。
如果曾经有过家人的话,惠会怎么想?会不会因为他不够纯粹,温和地微笑着送他离开。
然后是同情。
失去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甚至不止于此。他可以想象那种感觉,即使他从未经历过。
“如果他们来找……就见一面吧。”堇这样说。
但是,“大坝事件中被绑架的孩子”,这个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
见到自己应该实质上的父母,听到他们说“好好感谢姓神木的那家人,你终于回来了”的时候,堇没有意识到。
当他按照和姥姥的相处方式,说出“爸爸、妈妈”的时候,堇没有意识到。
当他接着说“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之后也打算按部就班上大学过日子,所以不想离开,对不起”的时候,刚刚无比激动的夫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对视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堇突然意识到了——或者说,他想到了一群人。
制造雏见泽危机的那群人,让大家陷入一次次轮回的,鹰野、白风衣、面包人、医生……在或多或少的某个时刻,他们都曾让他产生过类似的感觉。
威胁,强硬,逼迫,戕害。即使堇的词汇不足以总结出这些词,但他能分辨出当时所有的感觉。
而他的父母,拥有同样的,甚至可能更加不可抗衡的力量。
这力量可以送来赞美与鲜花,可以让他见识不到一年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东西。但这力量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破坏他拥有的一切,却并不以生命为代价。
死生之外,并无大事。曾经他是这么和园崎家的鬼婆说的,而到了现在,他依然不认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但是……比起当初毫无选择,最多只能生吞下一整瓶药物。当药片滑过喉管、胃部幻觉一样灼烧的感觉,堇已经丝毫没有印象了。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现在也确实想不起来丝毫。而这一次,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选择。
至少他的父亲母亲,看起来还是好人的样子。
那一瞬间,已经长成讨人喜欢模样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可以看看刚才说的,我的房间吗?”
和羽入交谈之后,以为自己是实验体的时候,他已经杀死过那个“过去可能拥有家人”的不知名男孩。
而现在,虽然非常抱歉,但我必须为了生死之外、一些同样重要的东西,欺骗你的双亲了。
……
在“家中”住了一晚之后,堇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小小的雏见泽。
不到一天而已,村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今天应该是上学日,当然,他的父母早在前一天就替他请好了假。
堇很感谢他们没有直接办理休学,这样他只用去销个假就好。不过在经过自己家时,由于某种本能的感应,他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姥姥这几天都不在,但家里依然有人。惠坐在餐厅的桌子旁,盘子里是一块他做好放在冰箱里的点心,已经吃了一半有余。
听到声音,她放下手里的书,一双眼睛平静地看过来:“回来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情。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冷淡的,但或许冷淡本身也是一种错觉。
这一瞬间,堇感觉自己又变了回去,变回了熟悉的自己。他快走两步,抵达惠的身边用力抱紧,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
惠似乎反应了一下,就拍了拍他的后背。堇感觉到头发被抚摸的感觉,也许更像在摸一只猫咪。
随便吧,什么都好。少年怀着近乎于自暴自弃的心情想,把她抱的更紧了。
“可以不分开吗?”他问,就像最擅长的料理一样,把自己一一条分缕析。然后挖出最深的部分,放到两个人面前一起观看,“其他人和事情,都没有关系。”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现在突然发现,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