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横流(四)
这回他们二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见两人迟迟不开口,嘉和帝有些不耐烦,敲了敲金匣,催促着。
程暮这才微微直起身子,视线转移到陛下手下的金匣上,他明白,立储之事,陛下心里早有答案,同写折子之事如出一辙,只要说了陛下心里那个答案,便可安然,其实私下里他们二人早已探讨过立储之事,权衡利弊分析,今日只能赌一把,于是他用衣袖碰了碰张亭山,张亭山这才抬头对上陛下的眼睛,毕恭毕敬道:“端南王战死于西南,为国捐躯,其子坐拥东宫,乃民之所向,臣,遵循礼制,拥端南王世子。”
这话一出,嘉和帝叩着金匣的手停顿了一下,“张首辅拥端南王,那程阁老你拥谁?”
“臣亦遵循礼制。”
嘉和帝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是料想到了他会这么说,于是突然话锋一转又问道:“若是北霁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而他知道了你们二人拥端南王,那么你们二人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可想清楚了?”
闻此,张亭山与程暮知道便他们二人赌对了,于是立刻下跪以明忠心,“臣万死不惜!”
“万死不惜?别以为朕不知道,站在你们的立场上,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不比一个手握兵权的北霁王要好掌控得多?”
“臣该死!”
“哼,该死?你们心里恐怕想得是朕该死吧。”
“臣不敢!臣惶恐!”两人头埋得更低了。
“不过,你们确实猜到了朕心里的答案,你们的立场同朕的立场是一样的。”说着说着,嘉和帝支起身子,站了起来,一旁的严胜见状立马上前伸手扶,嘉和帝挥手示意不用,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边走边说:“太后最近同几位尚书走得近,又将北霁王世子接至宫中教养,北霁王是她的亲手儿子,如今她就等着朕薨了,好让她的亲儿子坐上皇位,朕又怎会让她如意?”
“朕病了这些年,也苦了百姓这些年,是朕之过,那端南王府小世子尚且年幼,可雕可塑,你们二人都是世家出身,也是这朝中辅政大臣,帝王之师,非你们二人莫属,再加上一个魏正良,还有兵部的沈焕,你们四人定要将新帝的位子看牢。”说到这里,他神情终是缓和了一些,“起来吧。”
“谢陛下!”
待两人再坐回椅子上,嘉和帝已经示意严胜将手下的金匣端至二人眼前。
“这金匣之中,放着储君册,朕如今尚且不能昭告天下宣称端南王世子继位,北霁王手里还有兵权,朕不得不忌惮,那折子你们也不要写了,想个法子尽快将北霁王手里的兵权收回来,等朕登极后,你们再将此金匣示于天下,尽心辅佐新帝。”
“是,老臣定鞠躬尽碎,死而后已。”
“说起来,朕确实是有愧于你们这帮老臣,花甲之年还要当街变卖家产补贴家用,年关将至,将朕那份银子分给百官吧,也好让你们过个好年,往后,便只能靠你们和新帝了,行了,话已至此,退下吧,朕累了。”
“是,望陛下圣体隆安!”
两人从乾清宫出来后,恍若隔世,一阵阵寒风袭来,倒丝毫没有察觉得冷,只是整个人还微微有些麻木,
这天,恐是要变了。
而这边偷偷溜回秦府后院的谢宴南一只脚刚碰到门槛,便被一记板子打倒在地,她忍着痛,回头一看,大娘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身后还站着得意洋洋的厨娘以及四个杂役。
这种情形,想必是厨娘去大娘子那里告状了,她不能为自己辩驳,于是低着头,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心里只期盼这件事不要让姨母和婉儿看见。
可怕什么来什么,柳小娘匆匆赶来,边哭边祈求大娘子宽恕,可大娘子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又怎么轻易放过谢宴南,于是便命令两个杂役拦住她。
“今日我定要好好治治你这个乡下来的野小子,其他人给我看好了,若是你们也同他一样没有规矩,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娘子心狠手辣!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