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点头(六)
听见这话,李大人也不恼,反而神色十分平静,他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问:“那你说,该如何?”
“呵。”秦览不屑地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李大人不露声色地收回手。
“国法在上,自是按律定罪,李大人莫不是再为难小民?”
李大人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门口聚集的百姓,眼眸深晦,随后直接越过他,往府衙大门走去。
临走时,留了一句:“依律处罚,以平民心。”
瘫坐在地上的李敕松被这句话吓得久久回不过神来,嘴里只嘟囔着:“走了……叔父不管我了……叔父……”下一刻又声嘶力竭地大喊:“叔父!救救我!孩儿知错了!”
他一边喊一边起身想要追上前去,但却被官差死死摁住。
刘府尹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李敕松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再加上聚众敛财,依律处置,数罪并罚,即可斩首,眼下这李大人为了保全名声已然要放弃自己的侄子,那此事就好办了。他当即便宣布退堂,将所有人都押回牢房,又派手下彻查李敕此案。
衙外看热闹的百姓被官差轰走,谢宴南跟着大娘子往秦府走,途中远远瞧见持刀而立的徐翊正在同手下交谈,身型微稚,却是一副威严之态。
谢宴南不由得想起第一见他的时候,那时他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不堪,躲在草丛后面,浑身警戒,但那时,人人都在逃荒,再正常不过。
后来,她将人拉到河边洗了把脸,才发现他身上灰色外襟下,是一件微微发黄的孝衣。
往后分别,直至重逢,她都没来记得亲自对他道一声谢。
谢宴南思绪万千,不知何时止步不前,这惹得大娘子心中不悦,于是一声训斥,她才回过神,低着头往秦府方向离去。
当卧在榻上的秦副监听完大娘子说完此事后,心里那块石头终是落了地,但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若是李敕松死了,他秦府自此可就与李府结下了梁子,日后若是照儿入朝为官,仕途定然不顺。
这时,魏阁老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若是能将李大人扳倒,照儿当可无忧,只是此事太过冒险,如今李大人发了话,刘府尹自是秉公办理,若是等结了案,再想查到李大人头上可就不容易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越发犯难。
一旁的大娘子不知道他此时内心正天人交战,只是自顾自古地说着这览儿真不让人省心,不知轻重,处处树敌。
秦监副被她说得心烦,当即便下了塌。
大娘子连忙拦住他,道:“做什么去?大夫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你管好府中之事即可,不必管我。”
扔下这句话,他披了件长衫就走了。
大娘子望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示意门外的小厮跟上去。
此时秦照正在书房温书,谢宴南则守在外房,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极为认真,浑然不知秦监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身后的小厮见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大喊道:“放肆!公子的书你一个下人也敢动!”
谢宴南抬头便见主君正盯着自己,她连忙下跪道:“主君恕罪。”
秦监副蹙着眉,反复打量了她好几回,换了一身衣服,身上多了几分书卷气,身板瘦小,但那眼神倒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模样,和览儿那眼神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这双眼过于平静,而览儿是想要表达什么,都写在眼里。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
“你且起身说话。”秦监府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语气有些激动。
原本谢宴南低着头,等着主君处罚,却不曾想他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处罚自己,带着疑惑,她缓缓起身,退至一旁。
秦监副捋了捋胡须,眼里透着精明,刚准备开口,秦照便拿着书从里屋走了出来。
“父亲今日怎么过来了,您身子尚未痊愈,怎可站在者风口中?”说着,便带着责备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小厮。
小厮低头不敢说话。
“为父无事,你且不必惊慌。”秦监副摆了摆手。
“既如此,父亲进来做吧,别着了凉。”
“不了,为父不打扰你温书了,只是为父今日要从你这讨一个人回去。”
秦照不解,问道:“讨个人?不知父亲说的是?”
“他。”秦监副指着一旁的谢宴南。
谢宴南眼神疑惑,同时又带着警戒,看来主君还是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于是她便下跪,道:“主君,小的往后再不敢偷懒看公子的书,还望主君宽恕。”
秦照方才在书房里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明白了几分,便笑着解释道:“父亲,这书是孩儿给他的,谢宴南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孩儿想,他如今好歹也是我秦府之人,虽说只是一介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