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撩人

“阿爹……”叶栩栩见书房门开着，便兀自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有些许诧异。

叶丞相案牍劳形，宋姨娘红袖添香，一派平常夫妻平平淡淡、细水长流过日子的画面。这幅画面因两位主角而显得奇异、罕见又温馨和谐。

要知道，叶丞相过去从不让姨娘们到书房伺候笔墨之类的，即便是郭姨娘也不曾被允许。叶清蓉来过几次回，嫌路远又无趣，并不爱来。也就叶夕莲时不时跑来送茶水、送点心、送香炉。

“莲儿来了！”叶丞相一如既往慈爱地回应。

宋姨娘朝她轻轻颔首，叶栩栩回礼。

叶栩栩敛容，尽量表现得这一切很自然，莞尔道：“姨娘也在，正好，我带了些点心，姨娘也尝尝……”刚要把食盒放下，就见桌上已经放了几碟子精致果子。

宋姨娘忙走过来，卑微地道：“我正巧也做了一些，但比不上大姑娘的手艺。”说着将她做的那几碟果子撤到桌子边沿，让出了中间的位置，小心翼翼得令人心疼。

叶栩栩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她打开食盒，将糕点一一摆放出来，又默默地将宋姨娘的糕点移了回来，和自己的放在一块，才道：“阿爹可要休息会儿，吃点东西？”

宋姨娘恭恭敬敬垂首退后，侍立在侧。见她一番操作，不免心头微震。

叶丞相嘴上应着，手中的笔却依依不舍，磨蹭了一会儿才过来坐下。他见女儿与妾都为他做了点心，女儿语笑嫣然，妾小心恭谨，心头不禁紧了紧。

若是女儿问他谁做的糕点好吃，该如何回答？丞相自导自演起内心戏：他多年不续弦，为的就是不让女儿受委屈、被冷落。女儿总要出嫁，如今趁还在家中，还是要娇惯的。宋氏温顺体贴，想来不会计较。

于是丞相尝了他们各自的点心，啧啧称赞道：“还得是莲儿的手艺！”

叶栩栩面无表情，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丞相预感危机，忙不问自答：“莲儿做的最好吃！”

宋氏垂着眸，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但多少难免有些小小失落。

叶栩栩却并未因此而欢欣鼓舞、洋洋自得，而是反问道：“两个人做的糕点混在一处，阿爹是如何分辨出哪些是莲儿的手艺？哪些是姨娘的呢？”

丞相扫过桌面的各色点心，分析道：“莲儿做的糕点样式新奇、口味独特，而你姨娘做的糕点传统、雅致，大相径庭，自然很好区分。”

叶栩栩便道：“阿爹说得极是。既然是不一样的东西，就不要多做比较了。这又不是厨艺比赛，何必非要比个胜负，比谁的手艺更好吃呢？”

叶丞相与宋姨娘双双诧异，瞪着眼直把她瞧。

叶栩栩一摊手，洒脱道：“阿爹可以两种都喜欢的。可以既喜欢姨娘的果子，也喜欢莲儿的糕点。不必过于刻意照顾我的情绪，而委屈了姨娘。也不能因为人家懂事体贴，就首选让人家妥协。”

宋姨娘忙圆场道：“哪有什么委屈？大姑娘的手艺的确是好，回头方便的话，可否也教教我做些新奇的？”

叶栩栩笑道：“自然没有问题，我也想向姨娘讨教几道传统的点心。这道芙蓉糕好生精致，我想学这个！”

“这个不难，就是工序繁琐了一些。要开好几回的酥……”

二人开始滔滔不绝，就中式糕点的制作技艺进行友好探讨，此乃新式糕点与传统糕点跨次元、跨世纪的伟大碰撞！

叶丞相如释重负，劫后余生一般。他便吃点心，便旁听她们的交流，心中嘀咕：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方才好像被女儿教训了一顿……

没多久，叶栩栩就从书房离开，阿爹与宋姨娘过去活像主仆，如今好不容易有些苗头了，可不能被她这电灯泡耽误了。

她四处闲逛，意外撞见了木樨与阿荆，两个人你侬我侬，浓情蜜意，意合情投……

叶栩栩猫在假山后偷看了一会儿，险些被发现，便匆匆离开，最后去了沈东游回来必经的小花园。

然而，她从爱莲斋等到书房，从书房等到花园，又从花园等到府门，直到夜幕降临，也没等到沈东游回来。

她从一大早的兴高采烈、翘首以盼，慢慢消磨成闷闷不乐、垂头丧气，最后直接恼火，直骂道：“骗子！就算现在回来了我也不见他了！”说完把鞋一蹬，倒头就睡。

熄灯后，屋里屋外的世界都渐渐安宁，喧嚣都暂停了。叶栩栩冷静下了，又开始替沈东游担忧。他究竟为什么食言了？难道是遇到危险了？或是事情太棘手，没处理好？

她翻来覆去直到深夜，终于还是起床，踩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长夜寂寥，好在她学乖了，带了一套自制的扑克牌。但一人打三家的斗地主实在又无趣又费脑，玩了一会儿就收起来了。

她又回到最开始的活动——赏月、数流星、看流云。渐渐的困意上头，都怪早上起得太早，她心里又骂了一遍沈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