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宫（上）

逼近年关，召南城的冬天越发的冷。四野隐匿在岁末的霜雪之下，夜色被冷冽延长。这几日的雪下个没停，夜半还能听到重雪折枝声。

谁能料到这几日的变化这般大？当李昭悫天未亮就被楚茨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冷气直往她衣襟里灌时，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就应该装作头还没好，延迟几日再进宫。

因着李昭悫今日是要入宫谢恩，她需着翟衣，盘云鬓，戴九树花钗冠。所以步入宫城内，就不能再披裘衣。翟衣穿上去繁琐厚重，但实际上并不保暖。楚茨看着直蹙眉，忙给李昭悫塞了个手炉。

“要是再过几日就好了。贵主此去怕是又要染上风寒。”楚茨边替李昭悫整理服饰，边心疼道。

李昭悫从小就畏寒，要是染了风寒，没个十天半月轻易好不了。

“还不是鸿胪寺定的日子。说是年前最好的吉日，我哪能不听。”李昭悫没好气道。因为她封公主时还昏倒在床上，所以她没能举行册封礼，也未赶上鸿胪寺定的上一个吉日。这次她要再推迟，随便找个日子进宫谢恩了事，只怕鸿胪寺的那群老学究要闹腾个没完。再说她得封公主，本就逾制，偷懒归偷懒，没必要贪图一时的舒适，而给人落下把柄。

楚茨听后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从衣桁上取下墨狐裘给李昭悫披上。看着那墨狐裘，李昭悫突然想起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的白狐裘，开口问道：“上次阿翁赏下来的白狐裘送去秦王府了吗？”

“贵主何时说过要送到秦王府去？如今放在衣箱里，可要即刻送去秦王府？”楚茨听后一愣道。

是了，她当初进宫就带了山蕊和迎霜。她还在宫里就晕倒，醒来就忘了这事。山蕊和迎霜一回来就被捆起来，待她醒后立马被打发卖走，自然也不可能记得将这件事告知楚茨。

想到这里，李昭悫嘴角咧出一抹坏笑道：“你去把那狐裘拿出来，我要带进宫送给五娘。还有，给我换身貂裘来。”

李昭悫将刚穿好的墨狐裘取下，换上楚茨给她递的貂裘。楚茨伸手替她拢了拢貂裘。摸着手中柔软的裘衣，倒让楚茨想起另外一个人。

“贵主，墨阳常和奴说要将狐裘还回来。贵主还要那狐裘吗，”楚茨犹豫了一会儿说，“等墨阳养好了后，要安排他做些什么好？”

“既是送给他的狐裘，哪还有要回来的道理。我本想从西市找个孩子回来同晨风习武，当个护卫。墨阳身子弱，待他养好后给他找个轻松点的活干吧。”李昭悫不以为然道。

楚茨听后点了点头，走出屋子，领命办事去了。当她推开房门时，发现墨阳捧着狐裘站在屋外不知所措。身后的晨风耸肩，做出无奈的样子。显然这孩子是全听到了。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公主房门外是你能待的地吗？还不快走？”

李昭悫听力敏捷，哪怕楚茨轻声说话，也被她听到了动静。她绕过刺绣屏风，走到门前，看见墨阳捧着皮毛粘连，结成一缕缕的缩水的狐裘，用泪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她。

“贵主，奴不知道狐裘不能水洗。奴想洗干净再还给贵主的。”墨阳哽咽道。

“无碍，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不必自责。”

“贵主，奴可以同晨风阿姊习武的。贵主别让我离开兰院可以吗？”墨阳红着眼眶，恳求道。

李昭悫明白墨阳露出这幅神情的原因。他害怕被第二次抛弃，所以无论如何都想留下来。他在努力证明自己也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当初她去西市买奴隶，的确是因为自己身边会功夫的人太少。她想买回来让晨风仔细教导，要是表现得好，就放了奴籍。

不过她现在正好不知道怎么安排岳大的去处。岳大武功在晨风之上，让他来教墨阳功夫倒也不错。墨阳也可以替她看着岳大，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我带回来的，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赶你出兰院。你既然愿意学武，就去跟那日和你一起入府的阿兄学吧。你跟他说，他就会教你的。”李昭悫柔声道。

看着渐渐明朗的天色，李昭悫接着说道：“好了，你先回吧。玉岷和晨风先随我上马车，楚茨你拿了狐裘后就赶紧跟上来。”

“喏！贵主，奴一定会同阿兄好好习武，不让贵主失望。奴也可以保护好贵主！”墨阳听后重重点头，咧出一口白牙，露出高兴满意的笑容。

李昭悫看得出来墨阳真的很开心，她在前往王府正门的路上，还能瞟到墨阳远远跟在后面送她们。怕她发现不开心，就在她转头的时候躲到廊柱和墙后。

直到他看见站在王府正门的李明宏和郑氏时，才没有继续跟下去。李明宏穿了朝服，郑氏和李昭悫一样着翟衣。两人站在五驾马车前，边闲聊，边注视着李昭悫的到来。

李明宏领命主编《宗庆地志》，前些日子领队到北境实地考察，昨日深夜才赶回召南。李昭悫走近时，发现他眼下一片青黑，脸上也糙了许多。

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