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
青铜鼎兽口中冒出令人昏昏欲睡的魔气。
花魁闺阁中,红烛是新燃上的,镜中少女五指收紧,攥着飞回的小纸人,瞳仁宛如暗夜幽冥,显然,顾城宁和城主的对话她全部听到了。
她撩开前额碎发,干瘦的玉臂隐隐透出,云丝披风搭配紫裙,赤足之下,柔软的珊瑚毯,大红绸缎上绣着石楠花纹。
梳妆台上躺着一张单子,密密麻麻的,全部是男人的名字,有的画了红叉,有的没画。
两年前,陆雪缘第一次挂牌那日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杀尽天下嫖-客。所以,跟她有过鱼水之欢的男人,都得死。
死掉的男人,都成为囊中纸人了。
然而,她的香囊却被抢走了。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
陆雪缘眼神一凛,抬手灭了香炉火,又收了暗杀名单,抓起花篮里的针线活,装模作样织起来。
丫鬟托着灯盏进来,吸吸鼻子:“什么味道?”
陆雪缘傻笑道:“哪有味道,我怎么闻不到,你怎么来了?”
“姑娘,歇一会儿吧。”丫鬟心疼地为她擦汗,“这几日为了给顾将军绣荷包,眼睛都熬坏了。”
陆雪缘手中针线活没停,边绣边娇滴滴地说着:“你知我中意顾将军,还说这档子话做什么。”
丫鬟放下玉碗,嘟囔道:“那只是姑娘想的,顾将军已经好久不来了。”
陆雪缘手指顿住,小脸气得鼓鼓囊囊,“胡说什么!我和顾将军好着呢,只是人家贵人多忘事太忙,稍有冷落罢了。”
话音未落,房门在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大半夜的,鬼哭狼嚎算怎么回事?
几个姑娘拨开围堵的杂役,眼前血腥的一幕令女子们瞬间花容失色。
井里有尸体!
井口隐隐的黑雾,死者一看就是被魔物所害。
杂役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这、这这人,他的死相,跟合欢宗三位长老,竟然是一样的!”
“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寻春阁下此毒手!”
管家将寻春阁翻了个底朝天,每个人的私物都摆在那里,挨个检查,是否有凶器或者秘密信件。忙活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难道不是家贼,真正的凶手已经逃跑了?
花魁们回到堂屋,几个胆小的被吓破了胆。
陆雪缘环视了她们一圈,随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别害怕,都说了我们寻春阁姑娘太多,阴气重,这两年闹鬼之说传得沸沸扬扬,但是,照样不妨碍男人寻欢作乐啊,这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们自愿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就好了,换个说法,他解脱了。”
见她那么淡然,桃桃问道:“雪缘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陆雪缘优雅地坐在檀木椅上,抿了一小口茶,说:“害怕什么?怕他追魂索命吗?要索命尽管去索,只要他能找到仇人,或者说,有能力杀了仇人,人世间本就如此,弱肉强食,如果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还妄图贪恋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死了也是活该,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桃桃说:“听阿雯姐,这次和往常不一样。”
陆雪缘问道:“如何不同?”
“死者是城主府的人。”
“城主……”陆雪缘往木椅上一靠,半响,猛地睁开眼,“哪个城主?”
“南湘城的城主啊,秦大城主,他叫秦熄,听说此人冷面薄情,阴晴不定,可怕得很。”
阿雯放下怀里的桃桃,说道:“对对对,我阿娘在世的时候说过,曾经有个不怕死的修士埋伏在城主府,手控魔物准备刺杀秦城主,结果被关在马奴棚里,活活折磨死了。”
桃桃看向陆雪缘,“雪缘姐姐,你不会不知道他吧?”
这些传闻,陆雪缘不是没听过,只是这些危言耸听没有任何依据。
突然,院子里狂风大作,爆炸般的响声呼啸而过。
桃桃惊呼:“姐妹们,快看,小纸人又飞来了!”
一片红红的小纸人,漂浮在半空中,宛如巨浪中摇曳的扁舟,那具套进麻袋的死尸缓缓睁开眼,麻袋被舒展的身体撑烂,碎成一片一片布条。
随即堪堪立起,双腿和眼神都直直的,面无表情也不会说话。
“啊啊啊啊——!”
“有鬼!有鬼!”
风越刮越猛,只听“嘭”的一声,粗壮的树干拦腰折断,堂屋内,吊灯一晃,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花魁们吓得躲进床底,瑟瑟发抖。
陆雪缘咬着后槽牙,一脚踢开门扉,冲出堂屋。
看着尸体离去的背影,正在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后院的风立刻安分了许多,像是跟着尸体一起被带走了。
这一定是城主搞的鬼!
可是,他为什么能操控她的魔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