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一年，她落目含首之时，享年89岁。在年龄普遍提高的情况下，这个年纪并不算高龄。　　还没有睁开眼，就发觉自己似乎是在摇摇晃晃的摆渡船上，那个蜷缩的身影觉得原来死去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那些遗忘的，该忘的都不值得认真了。　　“怎么了，汝汝”耳边是粗咔的声音，还有后背传来的轻拍感。那个身影转个头，睁开眼，看到的是记忆中父亲才刚年过四十还带着忧伤的脸庞。“能有什么事，估计是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晕车罢了。”又是一句接话声，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我知道，那是记忆中母亲的声音。　　她的眼睛眨了眨，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都死了吗？”父亲皱眉“你这孩子，晕车糊涂了不成，奶奶走了，生活还是要过的，爸爸妈妈把你送到外婆那边是逼不得已，还有妃敏也是要去她外婆那边的，不舒服就再睡会，再有十来个小时，天亮之后咱们就能到了。”说完轻拍的感觉便停下了，汝汝【以后边用汝汝做代称】再次左右环顾，眼泪落下来，仿佛是受了不得了的委屈。“哭什么，你的妹妹兄弟都在外婆那边，你不去外婆那边，你能去哪里呢？”耳边传来的是母亲责备的声音。“好了，啊淑，孩子没有离开过家，到了就好了。”　　我想告诉他们，好不了的，原来当年时下说的重回，我也可以重来一次吗？那，那些遗憾，那些不该忘的，不该发生的，是否都能有重来的选择的机会呢？　　“快来人，敏丫头的奶奶担水浇菜，摔倒在菜地，不知多长时间了。快喊她家二媳妇过来，送去医院。”步履匆匆。可是后面过来的二媳也不过是看了几眼，并没有送去医院，等妃敏，汝汝等孙辈从其他玩耍的地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二婶转身走回的身影，可是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啊梅，你怎么走了，你这屋婆可是还有气的，送村头医所去啊。”二婶步履坚定，没有回头，妃敏拉着我们，闯入人群中，这个时候大伯也赶到，大伯痴傻能做什么呢？最后都是站着在那，汝汝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很多人说奶奶没有断气，她不信，她上前用手放到奶奶的鼻头，亲自去试了，确实有些微弱的气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齐凯一把拉回，齐凯是二婶的大儿子。“你在干嘛？”气急败坏还有些后怕的样子，汝汝转过头，“可以帮我把奶奶送去医所吗？”她看着周围的人群，可是没有人愿意，最后站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天暗了，二婶回来，喊了大伯把奶奶放平。然后转头让我们滚回家。　　那年同屋一起长大的妃敏9岁，齐昌8岁，齐凯7岁，汝汝7岁，悦子6岁，齐宏5岁【小时高烧不退亦是痴傻】。齐凯跟悦子是二婶的孩子，大伯是痴傻的，无妻女。妃敏跟齐昌、齐宏为三伯的儿女。【三伯在前几年因病已故】汝汝、琪琪6岁、齐超5岁，齐纯3岁是我父亲的儿女，汝汝为大，在奶奶面前长大，其余三人在外家相长。　　后头父亲母亲二伯三伯母都回来了。我们几个躲在廊下，听着他们因为是火化葬还是棺木葬而争吵。我们几个对望几眼。“我们要出发去学校请假了，不然到时候不好说。”妃敏拉着我们走远之后轻轻地近乎呢喃。　　汝汝那时去教室并没有发现老师，让同学转话，同学七嘴八舌的说“真羡慕你能一周不来学校了。”“对啊，羡慕的很。”汝汝抬头看着他们，笑了“对啊，我有一周的假期了。”风一般就跑出教室，留下一众同学。她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进入这间教室了，后面的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没有在踏入这个教室甚至这个学校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