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得、失

那女孩执笔的方式和写字的时候不一样，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笔杆，剩下的手指收拢，把笔杆握在手心里。整个画画的过程，只有笔尖和纸面接触，手指的任何一部分都没碰到纸。

虽然是碳素笔，线条的深浅粗细也变化自如，干净流畅、自然连贯，呈现出一种张弛间错、明暗随心的秩序感。因为是左手执笔，许多线条是从左上方斜着向右下方排列的。大师洛兰特也是左撇子，他的素描画，许多线条也是这种方向的排线。

库洛洛坐在那女孩旁边，全程看着她画。她的下笔非常流畅，没有半点停滞，一直在连贯地画着，似乎用不着花时间去权衡光影、虚实、空间等构图因素，也没抬头看看面前的参照实物。

应该是用类似“圆”的感觉来代替用眼睛看这个过程吧。那女孩能分辨数十万种气味，也就能很快决定绘画中需要考虑的各种构图因素，或许起型打稿也是这样在脑海中完成的。

库洛洛如此猜想着。他见过起型手法非常高超的画家，脱稿的也有不少。天赋、技术和理解到达相当程度后，就能做到了。

不知道这幅画完成后是什么样子，库洛洛很想看看。可惜，他的愿望没有实现，因为那支笔没墨了。之前女孩已经用那支笔写过了很多电影台词，用掉了很多墨。现在再用来画画，墨水自然很快就见底了。

那女孩画着画着，笔就没墨水了，她就把笔合上不画了。

库洛洛问：“不画了？”

“用完了。”

“我再去拿几支？”库洛洛很想看到完成品。

女孩摇头，她又拿起雪团，开始捏形状。库洛洛懂了那女孩的意思，想画了就画，没墨水了就不画了，画没画完什么的无所谓。

得知这片空间的构造后，库洛洛也没了再继续探索的想法。就目前掌握的空间构造而言，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可能性很小。

库洛洛整合着所有已知的信息，梳理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能离开这片空间的可行方法。他从前看过的各种荒岛求生、世界末日之类的作品又冒了出来，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刷着存在感。

要是他一直都没办法离开这片海域会如何？库洛洛想了想，无法确定自己到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他的心绪和思维从来都是多变而跳跃的，要预判未来的自己在某种情况下的思维和选择，对库洛洛来说不太容易。

对敌人来说，幻影旅团的团长是个难以预测的人，对库洛洛自己来说，也是如此。未知和不确定性，也是他众多特质中的一个。

预测不到自己的，可以问别人的，库洛洛干脆开口问：“想过不能离开这里吗？”

摇头。

“如果不能呢？”

那女孩想了想，说：“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点头。

库洛洛笑了，他又问：“会害怕吗？”

摇头。

“无所谓？”

摇头。

“那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情绪。

“不觉得‘未知’可怕吗？”

摇头。

“我倒很好奇你之前说害怕的是什么了。”

“得到。”

出乎意料，那女孩给出了和上次不一样的答案，这一次她不再说不记得了。

“为什么？比起‘得到’，‘失去’才更容易引起害怕吧？”

“得，失。”

库洛洛一下子明白那女孩的意思，有得才有失，没有得到，就没有失去。

流星街人是不怕得到的。或者说，流星街人是渴望得到的。得到之后，就紧紧握在手中不放。拥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拒绝得到的话，还能有什么。

流星街人在外面的世界有一句话最出名：我们不会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别从我们手上夺走什么。

不拒绝得到，拒绝失去，就是流星街人的态度。

在冰原探索无果后，两人就回到了游乐园。

一连数日，浮在天空之上的海水就那么停留在上面，没有半点落下来的迹象。库洛洛又进行过几次搜索，依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那女孩仍旧总是待在树上，时常发呆。库洛洛每次去找她的时候，她基本上都在发呆。库洛洛问过那女孩在想什么，她的回答是没想。那女孩基本上不会主动去做什么，每次总是有生物来找她，她才会有点什么反应。

库洛洛也问过她，有没有想做的事情，答案是没有。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无所谓，前途、命运、生死，都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天塌下来了，就任由天塌好了，她无所谓。大概正因为如此，她才那样平静。

她的状态近乎无欲无求，看起来像是一个冷冰冰的人造人。

同时，她又是有求必应的，凡是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