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把库洛洛和侠客送进去,伊洛丝确实不担心。但等到晚上她自己走上台阶,走进这扇颇有气势的大门了,忽得冒出一丝悔意。四周的弧形铜镜配合镰刀一样悬挂的盏盏水晶灯,散射出比万花筒晃目的光,从里到外让人不适。
她讨厌的是这一切的象征意义。很多很多人,一个个拥挤排列的符号组合出呕哑嘲哳的乐章,对每种感官都算折磨。
罢了。
那家伙最会的就是装聋卖傻,借别人给她吃软钉子,看她吃完吃明白又没动静了。她不亲自踩进来,他权当没她这个人存在,不知道暗戳戳在计划什么。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伊洛丝不快不慢地走在排列成黑白波浪的扭曲地砖上,实则正幻视自己是只没头苍蝇。凭记忆穿过眼花缭乱的前厅,听到门后鼎沸的人声,看到弥漫的烟雾,才终于有了第一位接待人员。她换好筹码,寄存了大衣,往内走。
越走,认出她的人越多。
……
气氛变化的临界点十分突兀,颇具传导性地扩散开,侃侃而谈的人像是一个接一个被无形箭矢扎断声带,嘈杂寂了不少。
朝向刚好的这半以各自不同的心思看着,剩下的自然好奇。库洛洛看向漩涡中心,一个被暗红丝绒贴合勾勒的古董人偶,正跟着指引走,悬在所有人上方的冷淡视线和衣料下圆软的腴脂形成迥异对比。不近的距离,仍是很吵闹,又好像能听见鞋跟踩出空旷有回音的“哒——”。直到画面转换为瓷器独有的骨骼感和冰凉光泽。
更醒目的整具腰背。
库洛洛不动声色地抬睫,隔了几个桌和侠客对上,传递了心有灵犀的燥郁。
“Call time.”荷官按下秒表。
“啊,抱歉抱歉。”侧前方的玩家回神,倒像真的很不好意思,说话间腰腹一挺,压出一声低喘,桌下也传来滑稽的呜咽。他这才把手重新放上桌面,推出筹码,“我跟。”
库洛洛面上还在笑,余光捕捉着她的背影,每走一步都是火上浇油。她这装备是来谈事的?不去楼上,来扑克室这种污糟地方?
“太阳打西边出来。”后置位蓄着一撇小胡子的男人莫名冒出一句。
库洛洛(成熟伪装版)笑着接腔:“这话怎么说。”
“别巴巴地看啦,小子。”反是他左手边的中年人先开口,抬起眉毛似有似无地瞥他一眼,弃了手牌。
“那是大长老的千金。”
“噢,就是那位嘛…”库洛洛脸上露出赧色,“那的确奇怪,她怎么会来?……哦,我跟。”
他推出一摞筹码,小声地咕哝,“看两眼,她也不会少块肉吧。”
不管从什么角度都多虑了,但他一点也不满意。
伊洛丝被领到角落一张准备中的桌子,真要在这里打牌的架势。没过太久,库洛洛再扫过去时,一个栗色头发的俊逸青年从大门相反的方向来,径直朝她去。
他熟稔地转过她身旁的椅子,就这样坐下,右手扶着牌桌,左手搭上她的椅背,倾身和她说话,高大的身形把她衬得像个走失小孩。伊洛丝转过脑袋,对那人笑,鬓边的碎头发没盘上去,是刻意打理过的卷翘弧度。
库洛洛抬眸,又和侠客的目光撞上。
他明白为什么要招摇过市了,侠客也明白了,于是两人同时被自己蠢到。
一边评判人们在瑞亚出现时的微妙反应,一边搭话,一边算牌,几乎不可能分出精力关注那头。不知怎的,库洛洛就是又看了一眼。
她披了件宽大的西服,严实挡住了赤到腰椎的背,这回锁骨都没露了。瑞亚已经站起来,袖口挽着的衬衫上是件干净利落,整齐扣好的正装背心,他行了个怪异刻意却倜傥的礼,稍稍俯身,一只手作邀请的姿势伸在她面前。伊洛丝一点没犹豫,借力起身,被牵着一块走了。
深谙她的本性,库洛洛太阳穴一紧。
……
实际的场景。
无非就是。
拿身躯和衣服阻隔掉大部分视线,结束了一通关于零用钱够不够花的无聊对话,瑞亚开始变得直接,“公主殿下,你行行好。再这样坐下去,老头子会带家法来找我。”
他先一步站起来,大概是惯常哄女孩的样子,对她说得话却异常实在,“走吧,带你去吃夜宵。”
“……”伊洛丝轻飘飘搭上手,只感到荒唐。这家伙,还把她当小孩哄吗?
瑞亚的休息室除了沁入木头的烟草味,有股更重的檀香,和他衣服的味道一样。是喜好还是遮掩?总归比楼下好闻。说夜宵,其实是点心架上不合时宜,不知放了多久的三明治和甜食。伊洛丝掠了一眼,目光又移到玻璃烟灰缸上悬放的那支烧过头冷掉的烟蒂。
她在棕色油蜡皮的沙发上坐下,手撑着坐垫仰头看他,“有水么,我喝杯水就行。”
瑞亚稍稍抬眉,眸光在她身上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