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赛马会后延续的小动作在暗处不显,在有心人眼中却掀起了阵小小波澜。
“你说,郡主别院又叫大夫来了?”
水月苑中,侧妃温连琴放下手中正在压实的香篆,抬眸看向丫鬟松香。
屋里近身伺候的人少,松香立刻点头上前,轻声回道:“每日都来一趟,听说是位治外伤的好手。”
侧妃温连琴沉吟片刻,想起了昨日母家寄来的家书。
她母家承平伯府十分没落,自己本是府中庶出,后头还有个弟弟,原本都不太受重视,却因她嫁入晋王府作了侧妃,整个小院跟着鸡犬升天,弟弟如今也日日能与京中其他显贵子弟共同出入。
而弟弟前些日子在城郊的皇家马场见了桩奇事,托母亲写信告知她,你们晋王府的那位郡主祖宗,还真宠起马奴了!
温连琴看到信的时候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信。
洛嘉虽然荒唐,但骨子里自有傲气,旁人不知,她却一清二楚。
如同赏春宴那晚,旁人不知,她却一清二楚,洛嘉并非真的宠幸个粗鄙的马奴,还为了那个马奴顶撞王妃。
但今日松香来报的都是下人们私下探得的消息,洛嘉没有必要在平日里也这般做戏,才叫温连琴不得不正视——
难道洛嘉真的十分重视这马奴?
“侧妃,此事可要同王妃禀告?”松香提醒了她一下。
温连琴沉吟片刻,轻笑着摇摇头:“罢了,不是外头的达官显贵,区区马奴随她去吧。再说,王妃已经因为那小马奴的事儿被气病至今,再同她说这个,不是戳她心窝子吗?”
王妃因为赏春宴的事气得半死,至今没缓过来,连带着将手头的些许庶务暂且交到温连琴手上,所以温连琴这番话不论递到何处,都当得上个宽厚和睦。
松香看了眼主子,便懂事的没再提这件事了。
不过片刻后,温连琴一边压香篆,似乎想到什么,轻轻笑道:
“不过既然王妃将府中事务交于我打点,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去打探打探那小马奴在外头可有什么要帮衬的,若有也就帮着来做做吧。”
*
那日策马会回来,贺云铮便因伤后高烧倒了下去,清醒过来已是三天后,嘴唇干到脱皮,懵懵懂懂瞧见自己屋里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看他笑起来:“好小子总算醒了,再不醒老夫都要叫刘管事给你灌药了。”
贺云铮后知后觉,刘召竟也在屋里。
对方闻言古井无波地瞥了贺云铮一眼,重新看向老大夫:
“劳烦杜太医了,膏药可需改方子?”
杜太医摆摆手:“年轻人身子骨结实的,同样的膏药再用上三五天应当就够,只不过他这次亏空严重,往后还得好生调理……”
两人声音平稳,贺云铮缓了好一会儿才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恢复过来。
身子有些疲软,动一动就酸胀,但好过昏睡时总感觉背着座大山一样沉闷透不过气。
贺云铮明白,变化都来自于眼前这位杜太医的妙手回春,更是郡主的恩典。
否则他一介草民,哪有这种机缘。
贺云铮张了张嘴,想起洛嘉巧笑倩兮的矜贵仪容,想起她看向自己专注又深沉的眼眸。
更想起她凑在自己耳边的那段叫人头昏脑涨的喃喃呓语,他的胸口宛若升起团火,蔓延到奇筋八脉,烧得他眼眸闪烁,茫然不已。
杜太医收整好药箱起身:“这里没有老夫的事了,老夫择日再来给郡主诊脉。”
刘召刚抬手打算相送,旁边传来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床榻上的贺云铮撑起身子,险些滚下来。
“胡闹!”刘召下意识低喝了句。
杜大夫倒是乐呵呵:“无妨的,年轻人嘛,躺了这么些日子,能下床就让他下来遛遛,总躺着也不是事儿。刘管事你在此照看他吧,老夫自己出去便好。”
刘召无法,只得叫个长随去送杜太医。
门一开,贺云铮才发现原来屋外大雨瓢泼,隐隐震雷。
刘召不耐烦地将贺云铮扶起来:“虽然杜太医说你能下地了,你却不要这时候故意显摆表现,又将自己整垮。”
他心中不满,一个奴才,不能尽到让郡主高兴的义务,反让她挂心,真是十分不应当!
特别今日忽降大雨,贺云铮连路都走不稳,还想作这副桀骜不屈的样子去哪儿遛遛?
别以为刚替郡主赢了场跑马就能恃宠而骄了。
真是看他不顺眼,他做什么都不顺眼。
刚把人按回床沿,贺云铮却少有地主动叫住他。
刘召皱眉,退后站远些许,狐疑打量着头垂得低低的少年。
贺云铮抿了很久的唇,才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询问起来:
“郡主……她的脚踝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