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
夜色已深,帝王辇舆自然要回皇极殿,宋骁佩剑护在一旁。
芰荷缩着身子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全是那只断指,连头也不敢抬,一时没注意,直直撞上了宋大人,她来不及揉一揉被撞得生疼的鼻子,瞬间退了两步,道:“对不住,宋大人,奴婢罪该万死。”
宋骁转过头看她,明明是一张清俊似文弱书生的脸,却泛着杀气,莫名叫人畏惧,但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芰荷低着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萧北冥正闭目养神,闻声抬眸看了一眼芰荷,只瞧见一个颤巍巍的脑袋,果然随了薛氏,胆小成这样的,世间怕也不多。
他后知后觉自己竟又想起了那人,半晌,吩咐道:“宋骁,将人送去直殿监。”
宋骁垂首领命,目光落在芰荷身上,似是才看见她圆乎乎的脸,眼睑都搓红了,想来一路上掉了不少眼泪,他皱眉问:“知道去直殿监的路吗?”
芰荷生怕这煞神一个不爽快要挖她眼珠子,乍一被问话,却破了功,一行清泪垂下,她不敢擦,哽咽道:”奴……奴婢不知。“
宋骁默然。
他平常只负责守卫陛下,其实不大乐意护送芰荷去直殿监。
两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对,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不知过了多久,宋骁伸手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内侍,他腰间佩剑,动作又粗鲁生硬,黑夜之中像个歹徒,那小内侍吓得直哆嗦,慌慌张张带了路,一到了地方便溜得无影无踪了。
宋骁将人送到了地方,也算功德圆满,打算回皇极殿复命,见芰荷畏畏缩缩站在面前,想擦眼泪又不敢,皱了皱眉,便丢给她一方帕子。
他可不想传出欺负小姑娘的名声。
芰荷被迫接过帕子,却根本不敢用。
两人正僵持着,并没有瞧见不远处正有人走过来。
*
宜锦因房中生了火盆,有些闷得慌,便披了外衣出来透透气,她瞧见芰荷的那一瞬间,只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眨了眨眼,却见人还在,一时楞在原地。
直到那傻丫头冲过来抱住她,她才意识到,芰荷是真的在她眼前,在她怀中,而非梦里的幻影。
她如寻回了遗失的至宝,紧紧回抱着她,从喉咙利发出涩然的声音,“芰荷。”
芰荷这些日子有多想宜锦,此刻就有多高兴,多心疼。
若非今日她在仁寿宫中奉茶,恐怕还不知道,姑娘为了保全她,竟甘心做太后娘娘手中的棋子,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至于如今被发配到直殿监。
能和姑娘重逢,是她从前日日盼,夜夜盼,却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代价却这样大,她宁愿不与姑娘团聚,只要姑娘平平安安。
芰荷一点点擦掉宜锦面上的泪,红着眼眶道:“姑娘,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抛下我,好吗?芰荷什么都不怕,只怕姑娘丢下我一个人。”
小时候,柳氏故意寻错拿捏她,在昏暗的柴房里,姑娘也是这样与她相互依偎,度过漫长又难熬的夜。
对芰荷来说,她不怕疼,不怕死,只怕姑娘丢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她不愿姑娘为她冒险。
宜锦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却有些哽咽,眼睛却是笑着的,“好。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两人渐渐缓和了情绪,宜锦才想起问:“你怎么会到直殿监来?”
芰荷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又小声加了一句,“姑娘,陛下与他身边的宋骁,真的很吓人。瑞栀的手指……”
她说了一半,却不忍说出口了。
从前她只从传闻里知道新帝的手段,今夜见过,才知道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瑞栀是太后身边得脸的红人,平日待底下人也多颐指气使,收些金银好处,帮着太后娘娘断些人命官司,从没见她像今日这样狼狈。
寒风吹过,宜锦的发随之而动,她紧了紧披着的外衣,脸色却更加苍白。
原来太后给她的是翘摇花粉,这对常人来说确实不是毒物,可对萧北冥而言,恐怕是能要了命的东西。
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心底翻涌起阵阵后怕,一浪高过一浪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萧北冥本该杀了她,可他却没有。他不仅没有要她的性命,还将芰荷重送回她身边。
也许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他冷酷无情,唯独她不能。
宜锦定定看着芰荷,恍惚道:“芰荷,有时眼睛也会骗人,可心却不会。陛下并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
芰荷似懂非懂,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点头道:“姑娘,我明白的。以前夫人在时也曾说过,看一个人不止要用眼睛,更要用心。”
宜锦望着远处皇极殿的方向,灯火昏暗,萧北冥此时应当在批阅奏折。
这世上,有许多人骂他暴君昏君,但却鲜少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