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质子府位于城南,寻常到有些简陋,唯有门前的几株绿柳稍稍有些生气。马车款款停下,这次伯姬却没有去扶,明显还在为他不肯归还玉簪而生气。公孙溯之被她逗笑,久久放不下唇角。摸了摸头上重新插回去的发簪,重新又做出一副温润气派。
几个老仆上来迎,大约是门可罗雀,少有客前来,明显都有些慌乱。公孙将伯姬迎到了正堂上,亲自奉了一碗酪浆给她,又问:“饿不饿?你方才什么也没吃,若是不嫌弃,让庖厨给你做一些夕食。”
伯姬只是摇头:“殿下还是快点告诉我,为什么公子缚要召集那么多人前去?”
他低笑一声,揶揄:“想不到姑娘还是个急性子,不饮不食,是怕我搪塞你么?”伯姬忙说没有,勉强拿起酪浆,心不在焉地饮了几口。
味道很不错,甜甜的,她很喜欢。江慕昭不让她多喝酪浆,说是甜的东西不能多吃,对牙齿不好。明明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夕阳慢慢退尽了余晖,席间的事情也说的七七八八。与伯姬猜想的殊无二致,公子缚为宠妃月姚夫人所生,虽然游手好闲,荒唐度日,却偏偏还是个有野心的人。宫中的疾医传来消息,华王重疾恐难再愈,弥留之际终于下定决心定立储君以安朝纲。
只是在伯姬看来,这样的决定太迟了,就连公子缚都有争夺王权之心,更遑论其他成年的公子,况且还有岑霜的丈夫丞相伯禹,这个掌握着半壁朝堂的人。华国动乱,大约就在朝夕之间。
公孙亲自送伯姬出门,将她一口未动的点心包裹好递到了她手中:“已经过了用饭的时辰,回去叨扰别人也不好,拿着饿了吃。”又殷殷嘱咐车夫将她安全送达,颇有些细致的唠叨。
车上悬着的玉饰随着车身摇晃,撞出清脆的声音,伯姬回头,见他在昏暗的天色中,玉立出一道美好的风景。多可惜,若是他的双目能视物就好了,那样他就能看见自己正对他笑着摆手,如他一样眸色依依。
伯姬涌过一丝莫名的感觉,微有酸楚,心乱如麻。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细致温柔的对她,不是如阿母般金银锦绣堆砌出来的爱,也不是江慕昭那样倨傲自私的禁锢,他待自己好,把自己当一个活生生的,懂得冷暖的人来相待。而她,何德何能。
他不明白,她这样的人,无论外表有多少虚情假意,内心都只有一片冰凉荒芜。习惯了漠视别人的善意,更不想要莫名其妙的关心,孤独久了还有些害怕尘世的温度。他或许不与世人一般只重色相,但寥寥数面,哪里值得这样的欲说还休。
伯姬回府这样晚,自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岑霜就在舜华阁里等她,灯火通明,奴婢侍卫跪了一院。鲜少见她发火,就连发火都和江慕昭有几分相似,明明气得不行,偏还要做出隐忍从容的姿态。伯姬却毫不心虚,笑着对岑霜道:“阿姊是来看我的么?我方才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的有些晚,让阿姊担心了。”她说话时,带着不谙世事地理直气壮,让人无从指责。
伯姬的手指轻轻放在几案上,勉强笑了笑,道:“不是告诉姑娘临夏城近些日子不太平,还是要少出门才好。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和师父交代。”
“他任由我待在这里,这么久了也不闻不问,哪里在乎我。”伯姬垂头丧气地娇嗔着,做足了恃宠而骄的姿态。
果然看到岑霜微滞的表情和手指。思忖了片刻,岑霜忽然抬头:“姑娘若是生师父的气,不妨写封书信给他。不瞒你说,我也许久未见他了,多次相邀皆无果,此番还想借着姑娘的面子,请他来此呢。”
伯姬听她这番话,心里有些疑惑,却也只是笑着回答:“我何德何能请的动他?他架子大得很,收到书信又该发脾气了。”
“不过是一封书信,姑娘不肯写,师父该担心了。”
伯姬很好奇,她如此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为何明知自己不愿,却执着于让自己写信给江慕昭。
终究拗不过,还是写了寥寥数语,江慕昭就算见到,也不过会一笑置之。
夜半,有大雨倾盆而落,一消炎热之感。伯姬拥被坐了起来,再也无法成眠。她忽然灵光一现,将华国发生的一切诡异事情都串连起来了。
岑霜想借由她手引江慕昭前来,和她之前在宋国的图谋一般无二,可见江慕昭并不想参与华国之事。看来是她猜错了,华国的一切只是岑霜一厢情愿的图谋,并非江慕昭的意思?可是她明明是听了渊也的话才来了这里……
坏了,是她中计了。渊也是岑霜的徒弟,所作所为皆是受岑霜的指使。岑霜和公子伯禹意图参与华国的储位之争,却得不到江慕昭的支持,故而设计引她前来成为人质,如此江慕昭不帮也得帮。
江慕昭不帮必然有不帮的理由,可是硬逼着他帮忙,依照他的脾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何苦呢?因为王位而绝了师徒之情,说到底也不值得。怪只怪自己蠢,刚在宋国差点送命,如今又一头扎进了华国的牢笼。事到如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