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姑娘，我的伤不碍事，你何苦……”毕月乌素来没有悲喜的脸上，因为伯姬的伤，闪现了一刹那的心疼。伯姬却视而不见，只是将药给她，语调仍旧是漫不经心：“我下手有分寸，伤不到经络，不过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毕月乌拿着药，定定站在原地，半晌后才道：“姑娘恩情，毕月乌誓死以报。”

伯姬懒懒地倚在槛上看月亮，眯了眯眼眸，语气不大高兴：“我不喜欢你总是死了活了的，这些话我不爱听。我知道自己任性，处理事情不周全，所以阿毕，我想让你长长久久的陪着我，保护我。”

毕月乌应了句是，忽听得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闪身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过了一会儿，门扉轻叩，有寺人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夫人休息了吗？”见无人应答，又高声问了一句，如是者三。守夜的侍婢自睡梦中昏昏而起，见伯姬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急忙告罪，得了允准后又匆匆前去开门。

绯衣的寺人疾步而来，语调慌急：“殿下让奴婢前来知会夫人，今夜城中恐不安宁，还请收拾好东西随他去一处安全所在。”

伯姬并未惊慌，只是看着来人浅笑：“殿下如今在哪里？可说过去哪儿么？”

寺人略尴尬，只摇头说不知，但行动却并没滞缓半分。一面吩咐着奴婢收拾东西，一面将院外的兵士招了进来。看这样子，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伯姬自然察觉了不妥，但是如今阿毕在身边，她的恐惧和不安就淡了几分。如果事有变故，阿毕就算受了伤，救她一人脱险也不是什么难事。

“夫人快上马车，殿下已经到了。”一切收拾匀停后，寺人催促道。

伯姬懒懒地揉了揉额心，皱眉：“我受了伤，车马摇晃的不舒服，你让人为我准备好软垫。”

寺人直跺脚，却见她骄矜的厉害，也只有照办。

拖延的功夫，伯姬已经给菀姬手上塞了一张布帛，经过她身边时顿了顿，飞快地低声道：“想办法找到殿下，告诉他我被人带走了。”见她愣神，又补了一句，“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看此次作为了。”

等到马车辘辘远去，伯姬才舒了口气。虽然她不肯相认，但危急关头还是信任菀姬。相信她的妹妹不会蠢到无可救药，也相信她会将自己的话传给公孙。

马车一路向着城西而去，她先前的猜测就越发落实。以公孙的处事，就算事情再紧急，传话的人也只会是束薪这样的身边人。更何况，如今雍都山雨欲来，哪里会比临川君安排的地方更加安全呢。

随行的兵士太多，一副看管犯人的模样，她躲不了这种危险，能做的只是尽快将话传给公孙，再默默祈祷阿毕不要轻易动手。

宵禁后的街上一片死寂，只有马车的声音分外鲜明。摇摇晃晃地走了许久，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在一处豪华的庭院前停下了。伯姬却是诧异，只听过绑架人往荒无人烟处，还从未见过这般招摇的。可见算不得什么阴谋，更像是一种直白的威胁。

所以请她来的人是谁，大概猜到了。

她到底低估了对方的能力，一个权臣，智慧和城府皆不可小觑。

果然，轩敞的门开在雍都最宽敞的街上，门外侍卫肃立，玄衣金甲，威严万方。即使诸侯已经僭越如斯，也未有一人可乘六驾之车，展赤黄龙旗，以金甲羽林护卫。但王叔子轼可以。

侍婢扶着她下了车，有一丽人前来迎接，环佩叮当，身上的锦衣流光溢彩。伯姬想了想，曼声叫了句“夫人”。谁知对方愣了一下，急忙摇头：“奴婢惶恐，奴婢不过是家主身边的女史，如何当得起如此称呼。”

伯姬轻笑，心想这样的装束就算是天子的妃嫔也说得过去。但她也无任何认错人的尴尬，只是道：“带我去见你家家主吧。”

她本就生得美，气质有些冷傲，所以仆婢就算不知她的身份，也不免表现地恭敬。

原本也只是说说，想着临川君会找个人来敷衍，毕竟她的身份只是个囚犯。说来也好笑，短短半年，她已经第二次落到了被囚禁的困境中，也不知是太倒霉，还是自己太蠢笨。

思索间，已被带到了临湖的轩室中，满池风荷正举，掩映了一处极安静清凉的所在。轩室三面临水，只有一道曲桥蜿蜒到了岸边，白玉为栏，砗磲云母为饰。富贵豪奢的让人咋舌。

方走至桥头，忽听得琴声骤起，三弦两声，已有幽深高远之境，并不是俗人炫技般华丽。伯姬示意侍从噤声，倚在栏杆上凝神静听。

此曲名《空谷》，传说为上古无名氏所作，江慕昭说它意境高远空寂，曲调大气舒缓，他还曾说，唯有此曲才能表达他的心境。伯姬觉得自己是俗人，在她听来，这个曲子冗长又无聊，上一个音永远等不到下一个音，着实是催眠的神曲。可是今夜，在这样诡异的情境中又一次听到，竟然有种安宁心神的作用，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处境。

待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湖面泛起了浅浅的涟漪，菡萏轻摇，无边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