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还好，公孙怀止并没有完全禁锢她，因为第二日她就见到了一夜未眠的公孙溯之。英俊秀致的眉眼里带着藏不住的紧张，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鬓发，他仍旧视物模糊的眼睛却黑亮的惊人。

一语不发，他只是急匆匆地上前几步，将伯姬拉入了略带凉意的怀中。

伯姬尚未完全睡醒，忽然就被他这样众目睽睽地抱在怀中，不免又羞又怒。然而公孙溯之却分毫不在意，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庇护着一个孱弱的幼兽般，小心翼翼。

“殿下……”伯姬抬起头，用一双蒙蒙的狐狸眼看着他，露出一个楚楚的笑容。

刚来雍都，她便受了这么个委屈，想必是害怕极了，攥着自己衣襟的手仍在微微发着抖。公孙溯之一时心疼不已，只能按捺住心头激涌而来的愤怒，柔着声哄她：“莫要害怕，我会护着你。”

伯姬嗡着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从她的温柔顺从便能看出，她已是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期待得到他的保护和安慰。

心里有一只不安的兽在奔跑嘶吼，他竟不知自己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那些深藏蛰伏的欲望一直都在阴暗的角落慢慢窥视着局势，可是此刻，却有冲动闯出的苗头。

见王叔子轼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公孙终于松开了伯姬，将她拂在了身后，躬身行礼：“未知叔父在此，溯之失仪，还望见谅。”

公孙怀止看了看眼前礼仪周到，容止端雅的公孙溯之，又看了看他身后状若惊慌的令仪，不由得莞尔。令仪的美丽和聪慧连师父都爱不释手，更何况是自己这个涉世未深又心底仁善的侄儿。虽然不知她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但是显然已让溯之深陷其中，如此，只要拿捏住她，何愁溯之不乖乖听命。果然，一石二鸟，上天相助啊！

“原来是溯之心爱之人，”公孙怀止褒衣博带，笑容浅缓，“昨夜有人诓骗此姬出城，为我所救，姑且将她安置在此处。”

伯姬见过会撒谎的，还从未见过撒谎撒的这般从容自然的，公孙怀止果然是个妙人，看来从钟离子那里阳谋没学多少，阴谋算计，坑蒙拐骗倒是学了不少，而且还运用的更加娴熟。

“确实如此，妾多亏王叔相救，心中感激不尽。”伯姬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亦是面不红心不跳。她倒是想要看看公孙怀止想要做什么！

公孙怀止还想了许多应对之策，毕竟令仪的狡黠多诈是山中人人皆知的，钟离子有时也会拿她没有办法。他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半分拆穿，反而还顺着他的话乖乖往下说。可转念一想，她若是起了什么主意还要装作乖顺的样子，才最可怕。

事到如今，稳住再说。若是她坏了计划，也别怪他不念旧情。

公孙溯之自然千恩万谢。

“王叔大恩，溯之不知如何报答。”他捉了伯姬的手，半点也不肯松开，“既然她无恙，那便不再打扰王叔的清净，容侄儿将伯姬接回。”

谁知却被阻挠。公孙怀止摇了摇头：“溯之莫要着急，还没吃早膳吧，不如就在这里用些？”

这自然不好推拒，于是就各怀心事地吃了顿不甚可口的饭。这个饭的难吃程度仅次于江慕昭日常所用。江慕昭不重口腹之欲，吃得清淡无味，还挑剔得很，她陪他用饭总觉得难以下咽，后来就干脆自己吃了。小厨房有个能干的仆妇叫春娘，做的山药糕最好吃，偶尔还会给她炸些果子，江慕昭看了直皱眉，悄悄吩咐春娘少给自己做甜腻之物，最后还是拗不过，由着她去了。

“王叔这习惯，像极了若阿山的门人。”伯姬吃完，笑着道。听得公孙怀止眉心一跳，这只小狐狸，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在这里调侃呢。他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只说曾经游历列国数年，见了各国风土人情后才回了雍都，并无人说什么。若是他的身份过早暴露，打草惊蛇不说，全盘计划胎死腹中也不无可能。钟离子不会放过他，背叛师门，泄露若阿山机密的人，他不会容得下。何况他这个侄儿也不是傻子，若不是无所依恃又身有残疾，他才不会看中他呢。

忙笑道：“伯姬说笑了，若阿山我也慕名已久，只是钟离子乃世之高士，断不会见我这等凡俗之人。”

“是么？”伯姬掩袖娇笑起来，“我也是随便问问，毕竟我一个郑国人，又如何知道若阿山的习惯。”

好一招声东击西，这是逼着自己承认她的新身份呢。虽不知道她跑出山做什么，但总打着若阿山的名号，也难免惹人注目，她还真是聪明。

“郑姬不妨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近些时日天子病重，溯之过于忙碌，无暇分心。不瞒你说，雍都十分不太平，若是再遇到昨夜之事，又该如何是好。”伯姬是个最寻常的王女名字，所以时人多喜欢以国之名来称呼人，表示尊敬。公孙怀止称呼她为郑姬，便是承认了她的新身份。可是他一开口，又是这般明目张胆的无耻，不就是扣着人质么，非得如此冠冕堂皇做什么。

伯姬觉得自己和若阿山八字犯冲。刚从岑霜那个虎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