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天子已到弥留之际，估摸就是这几日了。”公孙带回消息，愁眉不展，眼眶通红，看着像是哭过。

虽然伯姬不大明白，对于一个将他弃之不顾的父亲有什么可留恋的，但也不好流露出太过明显的冷漠，只有出声安慰道：“盈虚有数，殿下切勿悲伤，眼下还需顾惜自己的处境。”

公孙听后，一阵沉默，继而叹息了一声。伯姬知道，此时应该善解人意的安慰才对，但真心觉得那样感情有些无聊。眼看着朝不保夕，不好好想着怎么对付他那些难缠的兄长和狡诈的王叔，悲伤流泪有什么用。

从她选择随着他一起来雍城，就没有想过让他无功而返。她为他夺得天子之位，他替她复国，清楚明了的目的，无需更多弯弯绕绕的情愫。她刻意忽视自己对他与日俱增的心疼和亲近，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个逢场作戏的各取所需。

她从来都是个自私又妄为的人，江慕昭没有看错，而她也懒得回头。

别人都以为她是在华国受尽迫害才寻求了公孙的庇护，只有她自己清楚，从她看到公孙的那一眼开始，一个筹谋便在心里规划清楚了。如果不是那样狼狈，怎会让他多此一举，特地去救她呢。公孙并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润纯善又如何，如果没有些心机城府，哪里值得她费心靠近。可怜岑霜枉做小人，白白得罪了若阿山，还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借口逃离。她固然没有江慕昭那般神机妙算的本事，不过见招拆招她却掌握的很好，运用自如。

“总是闷着，好生无聊。”公孙出门后，伯姬忽然幽幽叹了这样一声。毕月乌早已有了一种默契，伯姬说这句话，就是准备有所行动了。

“姑娘准备去哪儿？”她将剑抱在了手中，行动力惊人。

伯姬便笑，故意逗她：“带你去见见人间疾苦。”

人间疾苦有多深重毕月乌不知道，但伯姬的胆子有多大她却是见识了。雍都城中起了瘟疫，人人避之不及，但是伯姬却去了流民最多的城西。穿过臭味熏天的小巷，踏过横七竖八的尸体，毕月乌饶是见惯了死人也觉得受不了，一张脸皱了起来，胸口翻江倒海的难受。

“姑娘为何要来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伯姬顺手指了指毕月乌身后背的包袱，让她打开，里面是一些草药，嗅着味道就苦得厉害。

她大约猜到伯姬想要做什么，但是又有点不太置信。跟在伯姬身边一段日子了，尽管她偶尔会做出一些小儿女神态，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直很冷，冷得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她或许会去关心人，但不至于善良到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去帮助人的地步。

容貌灼人的姑娘此时带着一个长长的帷帽，几乎将整个人都遮了起来，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柔软却散漫的感觉：“我这个人呀，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反正治瘟疫的药是现成的，我按着方子配出来给人用，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见毕月乌持怀疑态度，抱着剑一脸的不信，伯姬跺了跺脚：“啊呀，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呀，有那么恶毒冷漠吗？好了，告诉你实话，我想做个顺水人情，给殿下营造些美名，你明白了吧？他如今虽然什么优势都没有，但若是得了民心，或许还有资本争一下。毕竟这是帝都，那些迂腐的老贵族们最在意这个了。”

这大概是实话，伯姬对公孙的意图十分昭彰，大有押宝在他身上的意思。男女情爱之事毕月乌觉得麻烦，可是一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心思，着实让她觉得疲累。待在山中不好么，何必搅扰在红尘中，费心费力。

“阿毕，再往前走可就危险了，你确定要跟着我一起？”伯姬忽然顿住了脚步，指着前面的一个深杳的巷子，对毕月乌道。

毕月乌并不觉得这是个需要讨论的事情，因为他答应过先生，寸步不离，那就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姑娘只身涉险。

她没有说话，一张冷肃的脸上写着倔强。

伯姬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道：“前面什么都没有，我骗你呢。我们好容易寻了个借口出来，自然不会只做一件事。”

她笑得婉媚又狡黠：“我引开跟踪我们的人，你去帮我到宫城外槐花巷里找个叫侣的寺人，将这封信交到他本人手上。”

这句话绝不是玩笑，毕月乌注意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难得带上了几分郑重之色，殷殷嘱托后，又补了一句：“阿毕，此事十分重要，你千万要注意，别被人发现。”

绕了这么大圈子，一层又一层的伪装，自然是极重要的。毕月乌心中清楚，点头应允，将信揣在了自己的心口处，转身离开。

伯姬的笑容就凝在脸上，目送着毕月乌离开，眼眸里带着一团雾蒙蒙的光芒。她不笑的时候，十分冷艳莫测，任谁也无法将她和天真单纯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她没有撒谎，出来一趟不易，当然不会只做一件事。

脚步微挪，身量一动，她几步便绕开了后面跟踪人的视线，转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