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万叶千声皆是恨
凌云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来是准备硬接这一掌。 “好小子,有魄力!”道宗不禁叹许。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凌云,在这危急关头,他却突然收住了掌力,只见手掌离凌云的胸口不到一尺,凌云的身后掠起一阵掌风,树枝摇曳,落叶纷落,远处的巨石在此掌的威压下,径直碎成两半,可见此掌的威力非同一般,若是真的打在凌云身上,他不躺个十天半个月,休想下床走路! 道宗撤回了力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欣然道:“看来这一次下山历练,你受益匪浅啊!面对为师的这一掌,不畏不惧,不躲不闪。是翅膀硬了,觉得有能耐接下为师一掌了?还是觉得为师不会下狠手?” “弟子不敢!师父武艺高强,精通道法,变幻万千,弟子哪敢是您的对手?弟子深知躲不过师父的这一掌,便想既然躲不过,何不坦然面对?师父不也常教导弟子,遇敌不畏,临阵不危,不论对手有多么强大,气势上绝不可输于对手。此谓胜败之机也!” 凌云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太了解道宗了,若是道宗真的想动手,也不会跟他多说废话,就冲着他跟道宗说话的口气,哪里像是一个弟子该说的话,换作是别人,估计他早躺在这里了!但道宗不一样,他这人喜怒无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凌云常常听他念叨。 凌云与道宗相处三年,不敢说把道宗看得透彻,但道宗的喜怒哀乐他还是看得出的,不然他也不敢跟道宗那样说话。他明知道宗不会下狠手,但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他曾有幸接过道宗一掌,自那日后他躺在床上足足有三个月,道宗把他丢在竹篁峰上不管不顾,期间饮食起居还得靠他自己。所幸他身子骨硬朗,再加上他那罕见的半神之躯,不管多重的伤,修养几日便可痊愈,若是换作他人,别说躺在床上了,估计已经躺在棺材里,与世长辞了! “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为师不吃这一套!你只需记住静水深流,张弛有度,不急不躁,厚积薄发。在某些人面前,你说话可以肆无忌惮,但在某些人面前,你要懂得收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宁要得罪真小人,莫要得罪伪君子。为师好言相劝至此,至于你以后如何,那是你自己的事,与为师无关!”道宗意味深长地望着凌云,嘴角带着一抹难以琢磨的笑容,“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为师再送你一句话,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凌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感觉道宗有意赶他下山似的,而且道宗说的这些话,不是出自《老子》,便是出自《庄子》,哪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师父,您不会是觉得衣钵有继,便赶弟子下山吧?我好歹也做了您三年的弟子,您总不能这么对我吧?”凌云心里总有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感觉情况很不妙。 “放心吧!为师岂是那种人?为师此刻不会赶你下山的,你就安安心心地修行,其余的就不要去操心了!”道宗宽慰道。 “有您这话,那弟子就放心了!”凌云刚松了口气,转念间便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作此刻不会赶我下山,莫非以后您还是要赶我下山?” “林中的鸟儿终有长大的一天,它们终会离开那片树林,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这是属于它们的自由。你也一样啊!你爹娘把你送上仙山,可不是让你一心求道,而是让你感悟道,明白何为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化万物,大至须弥,小至芥子,这些是为师传授不了的,还需你自行感悟。今日为师说的已够多了,能悟得几分,就看你的造化了!为师也有些乏了,你且退下吧!对了,记得把这柄剑还与她,她若问起此剑为何在你手中,你应该明白如何回答吧!”道宗把寒梅剑交给了凌云,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把剑上,似乎这把剑对他有某种的意义,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恋而不舍。凌云不敢多言,免得惹他不悦,少不了一顿打。 “那弟子便先退下了!”凌云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道宗站在山峰之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直至目光停留在竹篁峰。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是千愁万绪。自从见到那把剑,他的内心就没平静过,寒梅剑背后的秘密,顾清寒的身世,每一件事都在牵引他的思绪,这些年来他从未因尘事而困扰,却不料顾清寒的到来,推翻了这一切。 望着仙山上的景色,那些回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忽然一片落叶飘到他的手中,心中一阵清明,回忆定格在那一刻,他似乎想通了,脸上露出一抹平淡的笑容,慨叹道:“仙道古今问,一语何成谌,人间贪痴嗔,终归了红尘。” 他摊开手,清风带着落叶飘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他的思绪,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拇指按住无名指,做了个手势,“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生死有轮回,有死方有生,若无生之死,何来死之生?”